观察 破除对“工业题材” 的偏见
□马 忠
广东并不缺少工业题材作家
广东是工业大省，按理完全可能成为工业文学的强省。但是从现实创作实绩看来，相对于乡土题材、历史题材、都市题材而言，本应代表广东特色的工业题材创作在全国文坛的声音似乎还有些微弱。难道广东工业题材创作真的稀缺？我的答案是：然，又不尽然。
创作不是无源之水，作家如果没有深刻的生活经历，就不可能创作出他们笔下的文学作品，这是不争的事实。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工业文学代表性作家草明，出生于广东顺德，那里有中国较早的缫丝工业，她在参加革命前就写出了有关缫丝工人的文学作品，从延安来到东北以后，草明长年坚持在工厂工作，曾在鞍钢炼钢厂担任多年党委书记，这些背景为她的工业题材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她一生著有30多部作品，其中90%以上是工业题材。其代表作《原动力》被茅盾评价为“以诗人的素质，女性的纤细和婉，把材料所具有的硬性中和了”。由此可见，工业题材创作首先取决于作家对工厂生活、对现代工业文明发展的了解，必须立足于工业文明的背景。
广东并不缺少有这样经历和背景的写作者，除了一些在国企业工作的写作者，大多属于打工者。1990年以来，由于中国产业结构的进一步调整，现代化工业进程也给工业题材的发展带来了机遇与挑战，为作家的文学创作注入了新的活力，提供了新的元素。肇始于广东的“打工文学”一度成为当代文学“低层叙事”的引领者，这与作家的生活经验及其文学认识有着密切联系。涌现出了林坚、张伟明、王十月、戴斌、谢湘南、丁燕、郑小琼等一大批作家、诗人。他们都有着工厂背景和经历，各有所长，写作的内容也多与工业相关。他们充分发挥中短篇小说、诗歌这些文体短平快的特点，创作了大量工业题材作品，甚至出现了像《国家订单》这样可谓工业题材创作的翘楚之作。遗憾的是，由于他们特殊的写作身份，他们的作品无一例外被贴上了“打工文学”的标签，很少被当作“工业题材文学”来看待。
不可否认，广东文学对工业题材的书写，以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等体裁为主，长篇小说较弱。近年来，广东作家创作出版的较有影响的工业题材长篇小说屈指可数。其中，吴国霖的长篇小说《丝绸大亨》以广东顺德地区近代丝绸业发展为背景，从一个侧面展现了中国民族工业的发展历程和时代风貌，塑造了一批艰苦创业、执著进取的民族企业家形象，被认为“这是一部文化含量很高的作品，是广东文学的重要收获。”谢友义的长篇小说《广州工人》在历史与现实交织的背景上，以浓墨重彩表现了国企在巨大变革时期艰难的突围涅槃和中国产业工人可贵的责任与担当，他们敢于创造、为国争光的理想信念和精神风貌，是“近年来工业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一个新收获”。
写出工业主体人群的精神深度
“短制”胜于“长枪”，这种情形同样体现在全国性工业题材文学大赛上。梳理首届工业文学作品大赛获奖名单发现，获得一等奖的多是报告文学，而在中篇小说、长篇小说、电影剧本及电视剧本四个奖项中，一等奖均空缺。事实证明，在当下的中国文坛，自觉地从事于工业题材小说创作的作家的确是越来越少了，优秀的工业题材作品更是凤毛麟角。其实，近年来国内长篇小说的年产量颇高，有统计数据显示，每年平均4000多部的长篇出版数量，但要想在其中发现个别值得注意的工业题材的作品来，却是十分艰难的事情。从质量来看，相当一部分工业题材长篇小说，多关注转型期企业的各种问题，而缺少上升到哲学的高度，对工业文明的思索、研判。也就是说，当下工业题材的长篇在追求宏大叙事中，忽视了应该把笔触伸进人物的情感与灵魂，在表现工业“硬度”的同时，凸显“温度”。广东如此，全国亦然。
导致上述现象的原因，有写作水平方面的，也有题材把握方面的。而认为工业题材难以成功，沾了工业的边给人感觉便不那么有文化含量了，不那么文学了，也可能是大多数作家不屑于“涉足”的原因。其实，这完完全全是对工业题材文学的一种误读和偏见。在我看来，小说的题材不管哪类，它叙事的关注点只能是人，工业或农业、都市或乡村，不过是一个具体的人生存的背景和环境。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认为凡是以工厂人群为主体的写作皆可视为工业题材范围。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蒋子龙就提出了“泛工业化”的概念，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认为不应局限于传统“工业题材”的主题性约束，把笔触深入到工人家庭生活、都市的各个角落，深入到工业社会中真实的内心和生存状态，着力表现人、人性、人的生存以及工业化给人性带来的异化等问题。
将工业现代化回归为现代人生存的背景，“现代性”应该是我们透视工业文明的有效视角。进入21世纪，广东开始布局制造业和高科技产业，这无疑为工业题材创作提供了新的可能。工业题材的文学更应该担当起发现这个“新”时代和工业文明诗意的责任。当我们把目光从冰冷的机器之“物”，转移到由“物”联系到一起的“人”——“现代人”的身上，我们的目光也许会更深邃，更犀利。一言以蔽之，从关注个体人这个角度来看当前的“工业题材文学”创作，我们作家应该把这些工业主体人群的精神深度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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