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网文引发的跨省抓捕

凉城公安微博通报案情

羊城晚报记者 梁怿韬陈泽云

□广州医生网上发文吐槽“鸿毛药酒是天堂毒药”被内蒙古凉城县公安刑拘

□有法律界人士认为，应该在专业评论和损害名誉之间划出一条区分的界线

曾获执业医师资格，广州一家医药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谭秦东，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一篇在美篇APP上发表的文章，会让自己身陷被起诉的风险。

2018年1月初，内蒙古鸿茅国药股份有限公司向凉城县公安机关报称，该公司产品“鸿茅药酒”遭恶意抹黑。凉城县公安就此刑拘了曾在美篇APP上发布《中国神酒“鸿毛药酒”，来自天堂的毒药》的谭秦东。

4月15日，内蒙古凉城县公安局回应称，谭秦东“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有法律界人士认为，相关部门应该在专业评论和损害名誉之间划出一条区分的界线，能用民事解决的问题不宜用刑事解决。

广州市民

因一篇网文被警方逮捕

2018年1月10日，刘璇正在广州市天河区中山大道旭景佳苑小区的家中准备晚饭，丈夫谭秦东很快就要下班回家了。

“邻居来敲我家门，说我的老公被抓了。”听到这一信息，刘璇赶紧来到邻居指称的小区二楼平台处，她看到谭秦东被多人按倒在地。

“你们要干什么？！”刘璇喊道。此时，其中一位抓捕谭秦东的男子，出示了警官证，告知他们需要对谭秦东采取强制措施。刘璇当时带着4岁的女儿，该名男子请刘璇带未成年人回避，并称“之后会告诉你什么事”。

第二天，刘璇从谭秦东母亲处获悉，内蒙古警方通知谭秦东家人——谭已被带到内蒙古凉城。通过事后委托律师及前往内蒙古探望，刘璇获悉丈夫被捕的原因是：谭秦东于2017年12月10日，在美篇APP上发表《中国神酒“鸿毛药酒”，来自天堂的毒药》文章。

鸿茅药酒

“毒酒”文章致销量下降

谭秦东所写的文章指，人进入老年后，心肌、心脏传导系统、心瓣膜、血管、动脉粥样等会出现一定的变化。变化出现后，谭秦东认为有高血压、糖尿病的老年人，尤其注意不能饮酒。“鸿毛药酒”的消费对象基本上是老年人，谭秦东在文中写道：“中国神酒，只要每天一瓶，离天堂更近一点。”

“虽然他写的对象是‘鸿毛药酒\’，但是却引来了鸿茅药酒的不满。”谭秦东的委托律师——广东舜华律师事务所律师胡定锋告诉记者，内蒙古鸿茅国药股份有限公司委托员工向内蒙古凉城县公安局报案，称有多个公众号对公司产品“鸿茅药酒”进行恶意抹黑，宣称该酒是“毒酒”，造成产品销量急剧下滑。

通过调查，谭秦东的文章被点击2075次，被网友分享120次。文章发出后，有两家企业取消了鸿茅药酒订单，损失额为1377156元。鸿茅药酒方认为，谭秦东的文章使产品销量下滑，因而报警。

在今年3月13日凉城公安提交的谭秦东起诉意见书中，当地公安部门查证，鸿茅药酒方损失1425375.04元；在批捕文书中，凉城公安认为——谭秦东“涉嫌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罪，具有社会危害性，有逮捕必要。”

律师疑问

一篇文章导致所有退货？

“不能仅从谭秦东发文章后有退货行为，就认为退货是谭秦东造成的，而且由此构成犯罪。”胡定锋说，谭秦东写文章的目的，仅仅是想通过自己专业知识告诉老年朋友——尤其是高血压、糖尿病患者，不要轻信某些药酒虚假广告的宣传，尽量少饮酒、不饮酒。

通过后期取证，胡定锋发现云南、湖南、海南等地的食品药品监管部门，均有对鸿茅药酒实施违法广告行政强制措施。湖南省衡阳市2010年6月对17种违法药品广告品种实施行政强制措施名单中，便包括了鸿茅药酒，并指出该酒广告存在“任意夸大药品适应证”行为，这似乎也对应了谭文章中“该酒的宣传具有夸大疗效的作用”的内容。

对于标题“来自天堂的毒药”，胡定锋认为鸿茅药酒是非处方药，民间不仅有“是药三分毒”一说，而且只要是药便有适应证和不适应证的不同对应人群，对药物的错用、滥用，给患者带来严重后果，“良药”变成“毒药”并非危言耸听。且在网络平台上，质疑鸿茅药酒的文章也不少，不能说因为谭秦东发了文章，就认定所有损失均是谭秦东造成的。

警方回应

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4月15日，内蒙古凉城县公安通过新浪微博回应称：“凉城县公安局于2018年1月2日立案侦查，经查《中国神酒，来自天堂的毒药》系广州谭某所写，并在网上进行大量传播，谭某的行为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凉城县公安局于1月10日对嫌疑人谭某采取刑事拘留强制措施。1月25日经检察机关批准对其逮捕。目前案件已依法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通过可查询到的文件，羊城晚报记者发现内蒙古检方对谭秦东涉嫌犯罪一事，仍持审慎态度。3月23日，凉城县人民检察院作出“补充侦查决定书”，要求凉城县公安局对谭秦东涉嫌犯罪一事补充证据。据悉，凉城公安已提交新的补充证据，目前凉城县人民检察院仍未决定是否起诉。

“需要在专业评论和损害名誉之间，有明确区分界线。”广东匡鼎律师事务所合伙律师赵绍华认为，谭秦东作为具有医疗知识的人，他有权对医药类产品进行专业的评论。消费者也有权对一个产品的好坏进行评论。这些评论，不应泛泛归纳为“损害名誉”。

“如果企业觉得文章确实对产品造成影响，可以走民事的途径而不是刑事的途径。”赵绍华认为，谭秦东的文章因带有“毒酒”标题，未必获企业所认可，但从解决问题出发，能用民事的方法解决则不宜用刑事的方法解决。

“如果真的要起诉，我会作无罪辩护。”胡定锋说，通过对谭秦东的探视询问以及调查，他不认为谭秦东构成犯罪。

企业回复

暂不方便对外公布情况

羊城晚报记者就此事致电鸿茅药酒华南区媒介相关负责人，该负责人在接通记者电话时表示，案子现处于受审阶段，暂不方便对外公布相关情况。

羊城晚报记者4月15日走访广州几家线下药店，发现药店目前正在促销该药酒，“你买8瓶的话再加50元就可以再送2瓶”、“4瓶999元”。有药店店员向记者称：“这是活动的最后一天，之后就要恢复原价。”记者留意到，该药酒在药店的原价是290元，促销价约250元。

“卖得很好的，很多老人都会来买这款调理身体，”中山一路一家药店的店员向记者表示，“药酒有滋补的作用，只要不是高血压，一般都可以服用。”羊城晚报记者从鸿茅药酒上看到，产品外包装上标注有“对本品过敏者禁止使用，热痹者不适用”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