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绘新农村的时代剪影 简评陈剑兰长篇小说《代理支书》
尽管题材不同、写法各异、风格大相径庭，优秀的小说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紧密关系，这种紧密关系的纽带无外乎人心。由此说，能俘获人心的小说，即为好小说，或曰好文学。从这个视点观察，陈剑兰的长篇小说《代理支书》（2020广东省作协重大现实题材扶持作品，台海出版社2021年4月出版）或具有好小说的一些底色。
陈剑兰是我身边熟悉的作家，以散文、剧本见长，之前从未读过她的小说，似乎未见。《代理支书》有种横空出世的味道，且作者出手不凡，洋洋洒洒26万字，多少让我有些惊讶。随着阅读的深入，小说所呈现的现实生活——新农村建设长卷徐徐打开，让人领略到一幅时代的剪影：人物，事件，精神，都充满向上生长的力量，或如油菜花，或如百合花，或如田野一切绿色的生命，日复一日，茁壮，茂盛。
小说以进城从业农民罗恒生突然被父亲召回，偶然当上延舫湖联村代理支书为起点，主人公想方设法改善农村经济状况和生活面貌，一线到底，逐步推行他的新农村建设蓝图，向他和延舫湖联村人的梦想挺进。如此结构一部长篇小说，无疑相当危险，很容易陷入单调、平板的泥沼，让读者兴致涣散，产生阅读疲劳。然而，作者十分聪明，线条单一并无关系，只要结实柔韧，便可以串珠连玉。《代理支书》正是采用串珠式的结构，加之叙事具有和弦之美，语言充满生活气息，乃将一个平凡基层干部的不平凡故事，讲述得生动鲜活，波澜起伏。小说人物也在日常烟火气的熏染中，渐渐丰满起来，形成一个独特的时代先锋文学形象。
罗恒生原本只是沅江江心岛潼舫洲村迁移到延峰村的普通农民，他与大多数同胞一样，选择离开土地进城掘金，携妻带子在县城租房，摆起烧烤夜宵摊子，白天备货，夜晚出摊，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儿子在县城高中上学，亦趋近水楼台。要说他有什么不同，除了老支书的儿子身份，那就是还有一颗隐藏的“野心”——尚未成为村干部就悄悄规划着家乡发展蓝图。性情温和、不事张扬的罗恒生，或有刘备之志，不露声色地等待着命运的垂青。
正如小说开篇所言：“有时候，改变我们命运的，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句话。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某个巧合。”巧就巧在罗恒生是个有准备的人，正因为他有准备，父亲才有支持儿子担任村主任的信心。罗恒生还未上任，前任支书官其旺因挪用救济款被乡党委康书记就地免职，当然也因其不作为乱作为。这样，代理支书的重担落在了罗恒生肩上。说是偶然，指时间节点。说是必然，罗恒生确实具备应有的资质和素养。
小说生发的第一颗玉珠，即罗恒生垫钱借钱购买平口钢板渡船，也是罗恒生上任所做的第一件有利于村民的大事。机遇与困难并存，罗恒生在尚未全面取得村民信任的背景下，执着，坚韧，一步一步实现他的谋划，完成第一个心愿，建立起一个村干部的威信。接着上演了一出夜抓偷树贼的好戏，买渡船的5万元借债也因赔偿有了着落。我最欣赏这个抓贼的情节，也是全书最耐品味的一个亮点，倒不是因为故事刺激和传奇，而是彰显作者小说技巧的圆熟，行文融通，关联无隙。同时，烘托出罗恒生的胆识和果决。新渡船抵村靠岸，自然衍生码头修建，景观亭呼应，间或插入扶贫扶志，及至筹建砂石厂，开办农家乐，土地流转，电商营销，又以同学聚会引申潼舫洲生态旅游开发，故事连珠，颗颗闪亮，且具有生命的质感。罗恒生带领村民决战贫困落后，开创富裕生活，有条不紊地走向他们的梦想。
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业，罗恒生经受了传统观念和现代文明的双重考验，在沅江流域扬起了新农村建设的风帆。艰难的历程中，有三位女性成为他前进的内生动力。一位是相濡以沫的妻子龙秋云，一位是普通村民花大姐，一位是中学同学兰溪。咱们把龙秋云放在最后来说，先说花大姐。花大姐出场不多，甚至只有一两个小小的情节，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花大姐在修建渡口的劳动中，自伤了脚，造成工伤事故，她并没有因此赖上村集体，反而坦言是自己打牌熬夜造成的，不让罗恒生等村干部费心。这种坦诚、质朴和善良，不蛮缠，不添乱，就是对罗恒生最大的支持。当今社会，因一点小事讹诈他人和单位的新闻还少吗？花大姐正面形象的塑造，凝聚了中国百姓不竭的向上能量。
初看官金山联络罗恒生参加同学会的情节，以为是小说家的闲笔，直到同学聚会引出小说人物兰溪，方读出作者的匠心。兰溪的出场，及至为罗恒生做潼舫洲生态旅游开发文案策划，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的史湘云来。兰溪虽非小说主要人物，而我却认为，她是必不可少的，不仅仅因为她用心策划潼舫洲生态旅游开发，成为小说的重要戏码。假设没有兰溪，就可能没有《代理支书》这部小说，个中缘由，聪明的读者，你懂的。小说中，兰溪是能帮助罗恒生实现最大梦想的人，也是让罗恒生认识新世界的人，这或许也是作者最大的寄托。
作为罗恒生家属的龙秋云，看似不满罗恒生只顾村务不顾家庭，实则她是暗中支持罗恒生的人，也是关键时刻顶事的人。有两个细节值得注意，第一个，罗恒生借钱买船还差3000元没有着落，起了动用救济款的念头，并不顾刘会计阻止和官其旺前车之鉴，以不为私用做借口，执意要动救济专用款填补空缺，关键时刻，龙秋云再拿3000元补空，将罗恒生从违法的边缘拉了回来；第二个，罗恒生孝敬岳母，为其购买按摩椅，实则拿不出钱来，尽管有他父母的援助，难免畏畏缩缩，龙秋云又不动声色地自己埋单，并在选购商品时考虑适中的价格，而非越贵越满意。这些细节，都体现出龙秋云对罗恒生的无私深爱和默默支持，有这样的贤内助，男人的事业何愁不更上一层楼。至于在对待罗恒生与兰溪关系的问题上，龙秋云产生误解实属女人的天性，实属罗恒生顾此失彼缺乏沟通，那一节写得相当精彩，属于后半部小说提神桥段，只是在解除误会、消解矛盾的处理上有些草率，自然滑过，未能产生艺术平衡，头重脚轻，也未能对龙秋云的形象进行反拨，留下遗憾。总的来说，龙秋云仍是罗恒生实现梦想的一块坚韧的基石。
《代理支书》是一部温和的小说，叙事相对平稳，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尖锐冲突，就像日常生活一样，自然率性，但蕴含着强大的生长力量。作者对中国农民集体性格的准确把握，对新时代人们思想行为深刻变化的探索，具有深远的社会学意义。以罗恒生为代表的新农村建设领头人，正在改写中国乡村历史，从他们身上，既可以看到文明富裕的生活前景，也可以看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希望之光。
我之所以在开头列举的小说中提到《创业史》，无疑觉察《代理支书》在书写对象、人物塑造、语言表达诸方面与其具有亲近性，无论《代理支书》是否受《创业史》的影响，它们之间存在的隐秘关系显而易见。我曾探索过《百年孤独》与《红楼梦》的隐秘关系，两部本来毫不相干的文学经典，有着许多艺术的共鸣，哪怕马尔克斯与曹雪芹相隔无边的大海、迥异的民族文化和巨大的历史时空，阅读中总能体验到作家之间的心灵融通。《代理支书》或不能与《创业史》类比，但作者顺利完成了现代乡村叙事，并呈现出新时代新人物新农村新风貌，已经非常了不起。要说这部长篇小说不足的话，我仅用两个字概括：太顺。因为写得太顺了，冰山一角从我们眼前倏然滑过，其应有的庞大根基和丰厚组织被海水的流速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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