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品鉴的主体是“能”和“识”
■唐·孙过庭垂拱三年作《书谱》(台北故宫本)
■钟东
(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广东省书法评论家协会主席团成员)
世人皆以为书法品鉴只会理论,而不懂实践,故为隔靴搔痒之谈,或为枘凿方圆之说,为人所轻,诚不足为怪。这种情况,古已有之,孙过庭《书谱》概括为“语过其分,实累枢机”。孙过庭所概括的这八个字,用的是庄子书中的语义,分指的是涯分,枢机则是道见。也就是讲一切不恰当的品鉴,都是超过了书家本有的涯分,而评语也就离开了道见。
《书谱》研究的人非常多,但大多数是对孙过庭的误解,这主要是割裂了孙氏与前人品鉴之学的延续,而又不知孙氏立言之要义,贸然对《书谱》发表臆见。此处,聊举一例,希望读者真明白孙过庭之用心。
孙过庭《书谱》说“闻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于淑媛;有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南威,也叫南之威,春秋时晋国的美女。龙泉,即是龙渊,与太阿齐名的宝剑。典故全出自《战国策》。全句意为,要想评价淑女,家中要有南威那么美的女子;要想衡量锋利,务必有要龙泉之剑做参照。“南威”与“龙泉”这两句话,完全录自三国时魏国曹子建《与杨德祖书》(见《文选》卷四十二),曹文本意是感叹很少有人能像尼父那样达言,其他多有言病,自己的才华逮作者,一发言便成诋诃。孙氏引用,诚有望于品鉴者言之而能切当。
不能理解,南威之容与龙泉之利这个比喻,与刘勰《文心雕龙·知音》“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的比喻,有着异曲同工的妙义。也就是长期丰富的实践经验,而后产生超卓非凡的眼识,才可能成为作者之真正知音,否则难免“语过其分,实累枢机”。
但这只是其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识见。从《书谱》所论,概而言之,孙过庭认为品鉴的主体,有两个条件,一是能,二是识。能的方面,为何其《书谱》用小草写出,而且气韵生动,法度谨严,这本身就是说明孙过庭的品鉴乃是有着过硬的才能条件。
这个且按下不表。另一方面,孙过庭《书谱》讨论的关键问题,是张、钟、二王,何以是书品中的“上之上”者。有几句话,世人未必真知其深意:“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需要说明的,孙氏文中的“真”,指的是隶体书法。在他的观念中,“通”为的是专、“兼”而后能“擅”。这种理论,是孙过庭自己长期书艺实践的心得体会,也是他超拔于众人之上的眼识才有的结论。
需要指出的是,有的评论者以为孙过庭只是在讨论“真”与“草”两种书体的区别性特征,而要解决两体如何融通的问题,这种看法是皮相之见。因为,孙过庭的《书谱》,所见文字,只讨论了张芝、钟繇、右军与子敬父子四个人,书体只讨论了真与草二体。其所以如此,是继续了南朝齐代庾肩吾《书品》中“上之上品”的话题:书体是原来的两种书体,书人是原来三位再加上了王献之,书事则是这几个人各以哪一体居上,书史的观念也是继承庾肩吾所说从籀篆而至于真草的传承问题,而在于书论上其独到之处是在于对庾肩吾“专”“通”问题的进一步发明。
如果懂得《书谱》对这一段理论的延续,以及讨论的关键,我们就会从孙过庭的《书谱》中获取新的认识,这就是作为书法品鉴工作者,自身所应有的主体条件,除了世人一般都能想到的应是创作的行家里手之外,还有另一个条件是:识见。
今录两段,奇文共赏,而不能不为孙氏识见所折服,同时应知无识见不可以做品鉴:
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观。”可谓钟、张云殁,而羲、献继之。又云:“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摭以兼通,故无惭于即事。
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且元常专工于隶书,百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余眞,比眞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总其终始,匪无乖互。
总之,本文认为,品鉴的主体条件,艺术才能之外,识见洵为第一。
新闻推荐
广东在云开山建立公益诉讼工作站 保护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
新华社广州9月25日电记者25日从广东省人民检察院获悉,日前,为强化对云开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公益保护,广东茂名检察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