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是欢喜的
出租屋的后巷，宁静祥和。牵着小儿在雨后留下的浅水洼里踩上几脚，他乐得像一叶轻舟。靠民宅围墙边有个摄像头，每当行人经过，就会播出一句地地道道的广东式普通话：“请不要在者（这）里放垃圾。”主人一定是烦透不讲卫生的人吧。
我总爱在这里来回溜达，这句话听了千百回，依旧觉得这种音调冷冷中夹着诙谐，为小巷增添了一丝乐趣。平常，小儿每经过一次就仰起头指着这个神奇的玩意儿，用尽他的词汇量来表达惊奇。但是，今天竟然没有在这里停留。他拉着我往前面走，在路边停下，指了指泊着的车窗上的落叶，示意我帮忙取下一些。
片片金色的叶子自然错落，沉沉睡着的，斜躺着的，探头张望的，趴着的，风来趁机栽跟头的……每一片都有独立的空间，让人好生爱怜。我触碰的何止是一片落叶，明明就是南方难得的秋啊！
最近一次找秋天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我夹着听课本匆匆赶去饭堂吃午餐时，路过教学楼一（2）班的教室，走廊被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蹲着身子似乎在讨论什么。顺着聚焦的地方，发现是墙上展示了一排画，那是孩子精心准备的“植物贴画”，把自己搜集到的植物素材修剪粘接成一幅画，阐述心中的秋天。
扫视了一遍，发现小孩的世界竟然是如此色彩斑斓。我的目光停在他们谈论的一幅画上。这是一幅只有两种颜色的图片：灰灰的街道延伸到远方，灰灰的树杈直指天空，树下稀稀拉拉的黄叶亲吻着微凉的泥土，空中有一片金色的叶子翻飞。
孩子们讨论的话我已经想不起了，只记得有个小姑娘撅起嘴巴说：“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觉得秋天是开心的。”我不由得心头一震，原来也有人和我的想法一致，不甘于容纳“秋天是多愁善感的季节”的定论。
于我而言，春天，百花盛开，却过于高调地展示自己的容颜；夏天，荷花飘香，这种淡雅抹不去炎热的味道；冬天，终于静谧了，但又容易被被窝占去时光。唯独秋天，瓜果飘香，气候宜人，还有什么可挑剔呢？
秋天是欢喜的。你看那路边的小生物，多少在忙碌储存粮食啊。它们怀里抱着一年的安逸，怎可能去悲伤？秋天是欢喜的。马路上车来车往，路尽处是一盏明灯的守候，清洗一天的风尘仆仆，迎接喷喷饭香……纵使不是家家如此，纵使是孤身寡人，你塞上耳机，听着喜爱的音乐，任它流淌在秋夜中，这何尝不是通往欢喜的路径？
如果是秋是凋零，是接近尾声，那么它一定是一生中最安心的时刻。即使它仅仅是大千世界最渺小的存在，但是，它曾有过对生的劲头，有过对风雨的承受与担当，有过炫舞，有过飘摇，有过湿漉，有过阳光。哪怕你只是一片不起眼的叶子，你也努力地在缤纷里参与了演绎。
人何尝不是这样？
曾逢着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他笑嘻嘻地对着面前的一树黄叶发呆，身旁挂着一个尿袋。不去胡乱猜测他苍苍白发的背后曾经历怎样的烦忧，但是这一刻，他很明显是欢喜的。也许只有出来与这些同样衰老的叶子一起，才有道不完的共同话题，也许是在回忆璀璨或起伏的一生。如今，总归是安定了，叶子等在枝头，老人坐在椅上，对望对方的现状，直视自己的从前，此时，一切都已云淡风轻了，他们都是欢喜的。
低下头，久久注视着小儿，他正专心致志地把玩秋天的这份厚礼，我不禁感叹：你将来也会有秋天。希望你也像今天一样，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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