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
□姚兴刚
下午,他跟她说:“我去买菜,做你最爱吃的。”她没有回答,表示默许。
好几天不上班了,公司垮了,老板跑了。或许,这是在广东最后一顿晚餐,是应该好好吃一顿。
从菜市场回来,他拎了满满两大兜。她默默地择菜,洗菜,炒菜,彼此默不作声。
菜炒好了,满满一大桌,有他最爱吃的红烧鲤鱼,也有她最爱吃的清炒小油菜。
他说:“老婆,喝一杯吧,我特意买了你最爱喝的古越龙山。”其实他知道她不喝酒,一杯就醉,大多时候就为了配合他勉强抿几口。他把酒杯递她手里,自己也端起酒杯。
她夹了口鱼块递到他嘴里,鱼块哽在他的喉咙口。鲁菜的红烧鲤鱼很难做,把鱼收拾干净,放油锅炸至嫩黄,然后重新回锅,葱丝姜末、料酒鸡精、花椒胡椒一样不能少,慢火熬,费功夫。他说你做的鱼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美食。然而今天,他一口也咽不下,曾经的美味在舌头底下像是含着苦胆。
6年前,他们通过朐城劳务来到这座远隔千里的陌生城市,高耸云天的大楼陌生,川流不息的人群陌生,甚至连脚底的蚂蚁都长得跟朐城的不一个样子。因为来自一个地方,她叫他哥,他喊她妹子。
难免想家想亲人,有天晚上,他喝得一塌糊涂。旁人都走了,她搀扶着他往宿舍走,她娇弱的身体难以支撑他。后来她说那天晚上忘了两个人究竟摔了多少个跟头。他说他错了,喝多了,大脑混乱。她只是笑笑,心里清楚,他没醉,酒这东西,醉人不醉心啊,要不半路他紧紧抱住她,把舌头伸进她嘴里,乱说一气。当然,她没有反对。
后来,他在离厂一公里的小区租了房子,他负责房租买菜,她负责洗衣服做饭,晚上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开始喊她老婆,她称呼他老公。
有时候他加夜班,她给他发信息:“老公,没有你的胳膊我睡不着。”他总是哄小孩一样哄她睡觉。
好多次缠绵的时候,她紧紧抱住他不让他逃脱,她说:“我想给你生个儿子,那样咱这个家好歹像个样子,每天有孩子啼哭嬉笑的声音,回到家喊你爸喊我妈,多好!”他说:“不行,还太早,咱们没有经济实力,给不了孩子好的将来。强行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是不负责任的,既要生,就要做好一切准备。”她知道他在找借口,他压根就不想要孩子。女人啊,是感性的,男人永远是理性的动物,女人一旦付出身体就不顾及天崩地裂。等她从浴火中逃脱出来依偎在他的怀里,就想,或许他是对的。
有时候她家人打电话来,他会蹑手蹑脚地躲开,同样,他家人打电话了,她也很知趣地默不作声。他们彼此给家里报着平安,每个月准时把剩余的工资寄回家里,从来不提及两个人的事情。有好几次,他喝醉了酒想给家里人摊牌,她很愤怒地把手机夺走了。就这样,她糊涂的时候他清醒,他清醒的时候她不糊涂,一混就是6年。
6年啊,人生能有多少个6年,更何况是青春。
如果不是厂子倒闭,他们会这样继续生活下去,或许真的有一天,他会鼓足勇气把她带回家。
眼下,他跟她在这座熟悉却永远陌生的城市待不下去了,他们只能选择返乡。
她一仰脖子喝干了那杯黄酒,她知道待会自己肯定会醉。她问他:“你回去后干吗?”他说:“我想在镇上开家百货店,那样离你家近一点,能经常看到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他问你呢?她咬着嘴唇说:“我还没想好,不过别离我太近,就算你把店开在我家门口,以后咱俩也要老死不相往来。”
6年了,6年的夫妻,每天共进晚餐,想不到这最后一顿饭,一口也咽不下,眼泪扑簌簌滴进酒杯里。
明天,她跟他将踏上共同的返程。她老公打电话说会带儿子去火车站接她,他老婆几天前就打电话说跟女儿包好饺子在家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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