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粽子
文/聂利明
端午节近了,满街粽子飘香,但都不是我想要的味道。
我想要的粽子,是糯米与粽叶的亲密相处,不能夹杂其他东西,如同相亲相爱的两个恋人之间,决不能允许有其他人的存在,什么肉粽、豆沙粽、红枣粽等等,在我心目是都是怪胎,难以接受。
也许我才是怪胎,因为市面上我所喜欢的纯糯米粽越来越稀少,说明口味这么偏狭的人也不多见吧?
没办法,想吃这一口,只好自己动手,于是买来糯米、粽叶,在视频里跟着远在老家的三姐,笨手笨脚学包粽子。小时候在老家也跟母亲学过,母亲包粽子从来只放糯米。母亲说,放了其他东西,就吃不到糯米和粽叶的香味了。母亲包出来的粽子就像艺术品一般,是那种紧实的三角形,棱角分明,玲珑精致。我却怎么也学不会,姐妹中只有三姐得了母亲的真传。
这一次我下定决心,认真揣摩,按照三姐的示范包了几个,渐渐找到感觉了,越包越像样,越包越有信心。可见,以前学不会,不是真的学不会,而是因为有母亲在,不会包也有得吃。没有依赖,摆脱惰性,人的潜能果真超乎自己想象。
粽子煮好了,熟悉的香味和口感让我得到极大的抚慰。日子越过越好,食品的丰富和精细程度是小时候想也不敢想的。尽管超市货架食品琳琅满目,我却执拗地坚持从小熟悉的口味不肯改变,这背后的心理归因究竟是什么?
夜深梦醒,我恍然明白了,从小习惯的味道,其实就是母亲在孩子身上留下的印记,也许,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这是在不自觉地以另一种方式纪念母亲。
母亲离世已8年有余。操劳一生,抚养7个儿女成人,生活逐渐好起来的时候,母亲却撒手西去。儿女们难以释怀的是,母亲不过75岁,并不算高龄。有能力报答母亲了,却没有机会了。
母亲生于1936年,娘家姓董,从小被送给聂家做童养媳。动荡年代,草根家庭,挣扎着长大。父母成婚的时候,母亲应该还是16岁的花季少女。1953年,大姐出生时,母亲17岁,按今天的标准,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已担起为人母的重担了。
自此以后,每隔3年,母亲生下一个小孩。1968年我来到世上的时候,这一年,母亲才32岁,6个孩子围在她身边嗷嗷待哺。
时隔6年,小妹又出生了,这时我已经开始记事了,接生婆来到家里,大人进进出出神情严肃,我茫然站在母亲床前,大姐把我扯到堂屋,用一块糖安抚了不知所措的我。
我不清楚父母亲生养这么多孩子,是主动计划的,还是那个年代计生知识和手段匮乏造成的,但我知道,在那个年代,生下孩子养不活是常有的事,常有因营养和医疗条件不好而夭折的。而母亲生了7个,7个都全须全尾长大成人,在当时这样的家庭真不多见。
小妹出生后,加上祖母,家里长期有10口人吃饭,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碗筷交错的情形,是儿时记忆中温暖的底色。祖母主要负责做饭看孩子,父亲在外面挣工分养家,全家老小吃穿用度、浆洗缝补,就全靠母亲一人操持了。这么一大家子人,除了三个姐姐年幼时碰上三年困难时期饿过肚子,没有出现缺吃少穿的情况,还能时不时接济乡里乡邻。母亲常说,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一世穷。虽然在物质匮乏年代长大,孩子们却没有留下多少穷酸的印记,这和母亲的持家能力是分不开的。
母亲没有读过一天书,但天资聪慧,无师自通学会了织布、裁衣。她织出来的布,很多花色是自创的,别人都没见过。孩子们的衣服,大多也是自己织、自己裁剪和制作的,不华丽,但足够蔽体御寒。儿时多少个夜晚,梦中醒来,睁眼就能看到母亲在油灯下织布裁衣的背影。小时候常听母亲说,如果有机会读书,我一定会成为外交官。大概在母亲的观念里,外交官是既有学识又体面的职业吧。
上大学时离开母亲膝下,我欢快地奔向外面的世界,似乎也不怎么留恋母亲,我想母亲也未必有多牵挂我吧,那么多孩子,顾不过来。大学毕业,工作在他乡,每次回家看望父母的时间有限。直到有一天,临近家门,远远看见母亲在前面慢慢走着,两腿沉重,步履蹒跚,我惊觉母亲真的老了,应当多点回家陪陪她。
可是我也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回家陪母亲,每次即使短暂回家,带点东西,留下点钱,又匆匆离开。母亲有时絮絮叨叨,讲些家长里短,我经常不耐烦地打断她,嫌她啰嗦、看不开。有几次良心发现,陪着她多聊了一会,她就一副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表情。
2010年冬季的一天,开车在路上,手机响了,大哥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母亲过世了。我停车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虽然此前一个月已知母亲身患重病,也回家陪了母亲几天,但最终结果到来的时候,深深记得,那种紧紧揪扯心脏的绝望无依的感觉。
办完母亲的后事离开老家时,哥哥问我想带什么东西回去。我从母亲的木箱里,挑了两块母亲亲手织的棉布,两块都是格子图案,一块黑白相间,另一块红黑相间,都是母亲自创的经典代表作,难为母亲保管了这么多年。
带着它,想念母亲的时候,还有一个凭寄,一个念想。
看着它,就如同母亲未曾离去,还在身旁。
(作者系广东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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