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广东海盗
▲《靖海全图》中清军与海盗交战的场景，香港博物馆藏
▲清代书籍上的张保仔像
▲《靖海全图》中清军与海盗交战的场景，香港博物馆藏
□李开周
制图/黄文倩
1
两件惨案
嘉庆十四年七月初二，西历1809年8月12日，广东番禺沙湾镇三善村来了一群海盗。领头的海盗向村民喊话：“你们赶紧准备二千两银子，明天送到我们船上，如若不然，我们大队人马赶到，杀你全村，鸡犬不留！”这些海盗撂下这句狠话，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三善村是一个大村，村里有钱，把全村资产凑一块儿，二千两银子是拿得出的。但是白白送那么多钱给海盗，村民当然心有不甘。再者说，海盗贪得无厌，这回要二千两，下回要三千两，到时候哪还有钱买平安呢？与其把钱送给海盗，不如用这些钱购买兵器，训练乡勇，跟海盗斗上一斗。
于是乎，村民们行动起来，将少妇少女和小孩送到祠堂里，从外面锁上大门，其余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都拿起武器，在村口要道轮班把守。
次日一早，来拿钱的海盗见村民严阵以待，勃然大怒，立马回去纠集同伙，用大炮轰击三善村。当时大炮使用传统黑火药做燃料，炮弹是大大小小的金属球，威力并不大，许多炮弹都被村口密密麻麻的大松树给挡住了，海盗无功而返。
又隔了两天，海盗的总头领亲自带队来攻。他命令小喽啰上岸，砍掉村口那片松树，随后大炮齐鸣，掀翻了村口的十几所民宅。到中午，海盗们饱餐战饭，刀枪并举，上岸向村里冲杀。村民寡不敌众，又缺乏战斗经验，被海盗杀死八十多人，剩下的村民落荒而逃。海盗砍下死去村民的首级，挂到海边的榕树上，以此警告其他村民。然后他们挨家挨户搜索粮食、布匹和钱财，将全村洗劫一空。祠堂里还关着许多妇女和儿童，村民逃走时忘了开锁，这些人逃不出来，被海盗抓了俘虏，捆送到船上，扬长而去。
制造这起惨案的海盗总头领在岭南盗匪圈里赫赫有名，他叫郭婆带，后来改名郭学显。
嘉庆十四年八月二十九，西历1809年10月8日，广东顺德北滘镇玕滘村（今名“广教村”）也来了一群海盗。玕滘村的防守比三善村要坚固，四周建有高高的寨墙，寨墙上还架着村民集资购买的几门大炮。海盗登岸之前，先用大炮轰击寨墙，寨墙完好无损。村民见海盗登岸，赶紧开炮还击，但是大炮架得太高，炮筒固定得太死，炮弹从海盗头顶掠过，连打几炮都打空了。海盗大举进攻，将寨墙打开一个缺口。村民当中有一个拳师，武艺出众，独力杀死十几个海盗。海盗胆怯，准备退去，他们的总头领亲自督战，命令手下将拳师团团围住。拳师的女儿也有一身好武艺，挥刀冲进重围，杀死几名海盗，但没能救出父亲。海盗们用长矛攒刺，将这对拳师父女杀死，然后乘胜追击其他村民，先后杀死一百多口。剩下的村民逃跑不及，共有1140人被俘虏，几十所民房被烧成白地，村里值钱的物件全被海盗抢走。村里曾有百余名妇女侥幸逃出，躲藏在村外一片稻田里，由于婴儿啼哭，最终被海盗发现，成了海盗的战利品。
这些妇女当中有一个名叫杨梅英的女孩，相貌出众，海盗头领想据为己有，她坚决不从。海盗头子大怒，敲掉了她两枚门牙，将她吊到桅杆上，说要张弓把她射死。杨梅英假装讨饶，海盗头子把她放下来，她趁海盗不备，跳海自尽。
制造这件惨案的海盗头子在岭南盗匪圈名气更大，他叫张保，人称张保仔。
2
他们真是传奇人物？
最近一百年间，郭婆带和张保仔都成了传奇人物，有人羡慕他们，有人歌颂他们，还有人把他们塑造成梁山好汉之类的草莽英雄。
清末报刊《点石斋画报》将郭婆带描写成一个热爱读书的儒雅海盗，说他本是渔民的儿子，十几岁时被海盗俘虏，被迫入伙，靠着精明强干迅速爬升到首领的位置，成为战舰几百艘、麾下上万人的海上霸主。这郭婆带虽说身为海盗，但是喜爱读书，专门打造了一只藏书船，收藏珍奇秘本，每天手不释卷，打劫时遇到文人学士，必定以礼相待，不但不许部下伤害，还向人家赠送钱财。
至于张保仔，在民间传说中美誉度更高。据说他跟郭婆带一样，也是渔民的儿子，也是十几岁时被海盗俘虏，被迫入伙，也是很快从海盗的俘虏逆袭成海盗的首领。郭婆带不伤害书生，张保仔则不伤害妇女——凡是被他绑票的妇女，一概不许侮辱，隔舱分住，手下可以掳掠，但不可奸淫，如有犯令，立杀不赦。
关于郭婆带和张保仔的出身，民间传说或许部分属实，但是这两人的品德绝对不值得任何一个文明人效法，因为他们非常贪婪，非常残忍，滥杀无辜，奸淫掳掠，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本文开头所写那两件惨案，仅仅是郭婆带和张保仔所犯罪行的只鳞片爪而已。
嘉庆十三年（1808年）八月，张保仔探听到一艘大商船从越南返回广东，船上有防守武器，他知道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他先杀死一个船夫，抢到一艘渡船，将喽啰和武器藏在船舱里，等那艘商船经过。商船越来越近，他划起渡船，大喊救命，装出一副被海盗追赶的样子。商船上的人好心救他，让他上船。两艘船刚靠在一起，他和喽啰们就呼啸着跳上商船，将救他的人砍瓜切菜一样杀了个干净。
嘉庆十四年（1809年）七月，郭婆带在沿海诸村疯狂烧杀：初三洗劫打马洲，初六洗劫平洲和三山，初八洗劫沙湾，初十洗劫叠石墩，十二洗劫黄涌，十三洗劫扶闾，二十六抢了一艘泰国商船，二十九攻打东莞杜滘，仅在杜滘就屠杀平民近千人。
张保仔和郭婆带都很奸诈，有时候会派手下打扮成乡绅的样子去水师那里索要武器，或者把海盗船改造成水师船在村口巡逻，或者让探子装作走街串巷的货郎去踩盘子，探清到哪村哪镇又有钱又缺乏防守，就选一个日子过来绑票，或者杀光全村的男人，抢走漂亮的女人。以至于东莞和番禺等地的农民见到陌生人都很紧张，见到货郎就以为是海盗派来的探子。有一回，水师营的官兵上岸买米，竟然也被村民当成海盗活活打死。
美国学者安乐博采访过一个曾经被张保仔绑架的英国水手，据该水手描述，张保仔好色贪淫，为他自己配备了五个以上的妻妾，每当抢劫了一艘大船或者洗劫过一个村庄之后，他就会用新的妻妾替换掉原来的妻妾。被他抢到手的女人如果反抗，就会被立即杀死。
除了绑票和抢劫，张保仔还在近海广设关卡，无论是渔民出海打鱼，商人出洋经商，还是布商和米商运输货物，只要经过张保仔的关卡，都要交一笔赎身钱，否则船会被没收，人会被杀害。
张保仔将抢劫来的金银财宝藏到一些山洞里面，像香港长洲岛上就有张保仔藏宝洞。当时，张保仔等海盗的联络方式是“旗语”。香港的扯旗山，现在叫太平山，是香港最高峰，也是张保仔的基地。山顶上有海盗的观察哨，如果一旦发现远处有可以行劫的船只，就会扯起旗子，通知山下采取行动。后来，因为香港的太平绅士认为扯旗山和海盗有关，名字不好听，就干脆提议把它改名为太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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