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立遗嘱 能摆上台面了 对老人而言不再是忌讳,来中华遗嘱库广东分库立遗嘱的人越来越多

工作人员为订立遗嘱的市民留影。

中华遗嘱库广东分库，两位老人向工作人员道别。本栏图片均由南方日报记者张梓望摄

广州市越秀区明月一路60号，是中华遗嘱库广东分库。这间100平方米的房子承载着不少人生秘密。

在这里，在工作人员的见证下，在手书遗嘱和录像机的记录下，有些人了却最后的牵挂，将财产分配给自己最在乎的人；有些人郑重写下了对后代的期望与嘱托……

成立3年来，中华遗嘱库广东分库一直免费为60周岁以上的老年人办理遗嘱咨询、起草、登记和保管，迄今已订立了26873份遗嘱，其中有73份遗嘱已生效。

从最初无人问津到如今门庭若市，广东分库第二登记中心主任王红感到，立遗嘱对老人们而言不再是一种忌讳，已成为一件能摆在台面上的事。

南方日报记者李秀婷黄锦辉通讯员庞华幸

策划统筹：王长庚

老人的考量普遍偏向弱者和孝子

4月2日，在女儿卢萍（化名）返回加拿大前，86岁的广州退休工人叶慧娟（化名）拉着她来到了中华遗嘱库广东分库，郑重地签订遗嘱，交代了身后事。在遗嘱中，叶慧娟写道：逝世后，所有财产将由卢萍继承。

“大女儿与我断了联系，对我几乎不闻不问；儿子借走了我48万元至今未还；只有二女儿卢萍从国外回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叶慧娟深思熟虑后作出决定。卢萍说，母亲立这样的遗嘱，是不想日后发生家庭纠纷。

遗产分配是最能引爆家庭矛盾的“引线”。按照我国《继承法》的规定，配偶、子女、父母同为第一顺序的法定继承人。但现实中，继承时的财产分割引发的家庭矛盾并不少见。如今，不少老人都未雨绸缪，指定财产分配，尽量避免身后的继承纠纷。

遗产如何分配，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考量。大部分老人，还是选择将遗产留给孩子，尤其是存在生理缺陷和疾病的孩子。当然，也有人会优先考虑配偶，甚至有人将财产留给孙辈。王红说，老人订立遗嘱时，普遍偏向弱者和孝顺的孩子。

前来订立遗嘱的方芳（化名）就一直担心，如果自己走了，有精神病的女儿怎么办？所以，她早早就立下遗嘱，将所有财产都留给女儿，并指定了遗嘱监护人。

刚工作时，王红还遇见过一对老夫妻，他们唯一的孩子游手好闲，且多次对老人做出过分举动。但是，老夫妻最终仍决定将房子留给孩子，并特意指定一个人代为保管房产证。“哪怕他将来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有个落脚地。”老人心酸地说。

不少老人订立遗嘱时，会选择增加“防儿媳防女婿”条款，指定遗产只归自己的儿女，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王红理解这种想法，这样的条款是老人对自己子女的保护，也是他们的权利。不过，这种保护也可能让另一方“很不是滋味”。

当然，还有些人的要求会让人意外。不久前，一对前来订立遗嘱的老夫妇对王红说：“我想将我的财产捐出去，给社会和国家作贡献，孩子有手有脚，应该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去获得属于他们的财富。”

逾六成老人因健康问题无法立遗嘱

时针悄悄滑动，已接近17时。在越秀区明月一路60号的中华遗嘱库广东第一登记中心，不少老人赶在工作人员下班前，匆匆赶到订立遗嘱，大部分由子女陪伴。

我国的遗嘱有公证遗嘱、自书遗嘱、代书遗嘱、录音遗嘱、口头遗嘱五种形式。中华遗嘱库提供的立遗嘱服务属于自书遗嘱，大部分都是自知时日无多的老年人。

60周岁以上的老人立遗嘱是免费的。不过在立遗嘱前，必须要先通过专业人员的精神评估，这一环节需收费480元，这笔费用也让有些人打了退堂鼓。更多的老人则因为年迈意识模糊，被挡在了遗嘱登记的门外。有的老人忌讳谈死亡，等到重病在床意识不清时，已不能立遗嘱了。

《2019中华遗嘱库白皮书》显示，高达65.29%的人因身体健康问题无法立遗嘱。所以，王红呼吁“立遗嘱要趁早”。

遗嘱库采用的是“半打印式”的自书遗嘱。基本信息和通用条款是打印，老人需要手写遗嘱中关于遗产分配的内容。但是，200字左右的抄写也让不少老人犯愁，有些因手抖而丧失书写能力的人会被卡在这一环节。有个老人花费了数个小时抄写遗嘱，但字体歪歪扭扭不能过关，最后只能无奈终止遗嘱订立。

如果能顺利过关，立遗嘱的人会在两名见证人陪同下，完成遗嘱登记。为了保证遗嘱的真实性，除了手签遗嘱文件，立遗嘱人还需要录音、录像，留下影像资料。在这一过程中，不少老人由于肢体动作反应慢、面部会控制不住地眨眼、痉挛、抽动，影响录像的效果，不断推倒重来。“这个环节至少要耗费半个小时。”王红说，曾经有个老人花了两个小时才完成。

从核验身份、遗嘱咨询、遗嘱抄写、精神评估到登记、录像，一套流程下来，琐碎而漫长。王红团队共14个人，一天能为20名左右的老人办理遗嘱登记业务。

不是老人“专属”建议财产较多者早立遗嘱

立遗嘱不是老人“专属”，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也加入了。在中华遗嘱库，最年轻的立遗嘱者仅有18岁，广东分库最年轻的仅30岁。数据显示，6年间，我国遗嘱订立人的平均年龄从77.43岁逐步下降至71.26岁。在广东地区，80岁以上高龄立遗嘱人的比例从2017年的19.63%下降到2018年的17.34%。

专家建议，除了老年人外，自认为职业风险比较高的人，如飞行员；财产较多的人，如企业家；家庭关系比较复杂的人，比如再婚者、有非婚生子女者等，最好能早点立遗嘱。

《2019中华遗嘱库白皮书》数据显示，再婚家庭立遗嘱人数增多，2017年全国立遗嘱人中再婚比例为2.18%，2018年再婚比例上升为3.86%。在中华遗嘱库广东分库，每周都能遇到再婚老人前来订立遗嘱的情况，双方都想要保证自己的财产能留给自己的子女。

完成遗嘱订立后，遗嘱数据将直接传送至中华遗嘱库的总部，审核部工作人员会对遗嘱签订过程、内容进行审核，若审核通过，可选择由遗嘱库保管遗嘱。3个月后，老人可凭《遗嘱证领取单》换取遗嘱证。

订立遗嘱时，遗嘱数据将同步生成为一个唯一数据字符串，上传至司法电子证据云平台。这一做法保证了立遗嘱时间唯一性和遗嘱内容保密性。老人去世后，遗嘱便正式生效。订立遗嘱指定的遗嘱查询人需到现场进行预查询，若有资格提取，则在缴纳320元的提取费用后提取。

“在老人心里，处理财产是个天大的事儿。”王红说，立完遗嘱，确定了身后财产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分配，许多老人从忧心忡忡变得从容轻松。

“留言卡”写祝福幸福、快乐、健康是高频词

中华遗嘱库2013年正式成立，是由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与北京阳光老年健康基金会发起的公益项目，免费为60周岁以上、房产不超过两套的老年人办理遗嘱咨询、起草、登记、保管和发放遗嘱证等工作，协助他们处理好身后事。

启动六年来，中华遗嘱库已经在北京、天津、广东、江苏、广西、上海、重庆7个地区建立了公益遗嘱登记中心。2015年，中华遗嘱库广东分库在广州市越秀区明月一路正式成立。2018年，广东分库在珠江新城华穗路设立了第二登记中心。

这些年来，立遗嘱已成为一种能摆上台面的平常事，不再是与死亡相提并论的忌讳。截至2018年底，中华遗嘱库已为127968名老年人办理了遗嘱，其中在粤共订立26873份，占总数的21%。

去年，中华遗嘱库广东分库还为23位香港籍人士、3位澳门籍人士和2位台湾籍同胞免费订立了遗嘱，因为他们的财产均在大陆。

过去，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立遗嘱的重要性。但王红认为，财产怎么分自己说了算，这是一项权利的声张，“立遗嘱的人多了，说明人们自由分配财产的意识越来越强。”

2018年3月21日，中华遗嘱库还推出了“幸福留言卡”项目。在签订遗嘱前，签订人可在卡片上写下家风、家训、人生回忆、叮咛嘱托、身后安排……在老人逝世后，遗嘱和留言卡会一起交给后人。

两张纸，一张标明财产分割，字句冷静；另一张是肺腑之言，满溢情感。老人们写下的留言卡里，既有对子孙的叮嘱、祝福，又有对后人的深切期望；既会挂念自己走后家人的生活是否如意，也会遗憾地写下自己未竟的心愿；也有人在留言卡控诉子女的不孝行为，透露着失落。

“留言卡上，幸福、快乐、健康是3个高频词，这是老人们对子孙后代最简单淳朴的寄望。”王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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