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岭长城
史万森
在记忆中，金山岭长城是洒满了金色的光的。这样的光，发自秋天那种偏西约135度角的太阳。温暖，有画质感，是那种美好记忆的颜色。就像照片被岁月浸染久了，也会出现那样的颜色。突然想到为什么叫金山岭，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的颜色？
那也是一种特别青春的记忆。当时流行一种圆圆的妮子帽，顶上有一小尾巴，是那个时代所谓文人雅士导演作家艺术家人人头上都要戴的。我的头上也戴了一顶，但我不是艺术家，附庸风雅而已。这种帽子并未绝迹，今天仍能见到有人戴，但看起来已有些不伦不类。
我们的文化具有强烈的解构功能。记得皮夹克曾经特别流行，不少人开始是从好莱坞电影硬汉偶像身上看到这种服装的，当年买一件好的皮夹克要好几千，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后来却基本成了装修工人的标配。
还有，台球进入国内，一开始也属高级体育娱乐项目，好多高档酒店才有台球室。后来满大街都是台球桌，竟然多到阻挡道路通畅。我一同事的儿子成了此道高手，当时这小哥还是一个初中生。再后来，台球桌就全部下乡了。
那年就是戴着这样一顶帽子进京。当时戴这样帽子的人还并不多见。银灰颜色，妮子质地，绝对和时尚潮流并行。因为办文化类报纸，和不少文艺界的朋友打交道，也常和一帮作家诗人混迹一起。为此，一位诗人的妻子，也是我的同事还告诫我慎与文艺圈人交往。这些人还真有几位成了当下响当当的人物。
京城访友，不是闲聊，就是喝酒。酒酣之时，就想何不下去走走？朋友说，正好承德有一县邀约已久，于是就有了承德之行，就有了金山岭访古，有了游历避暑山庄，拜谒外八庙。许是酒的缘故，承德游历有如南柯一梦，显得极不真实。
那时金山岭长城是原生态的长城，未做任何修缮。山前远观，如一条历尽沧桑的虬龙，颓然而卧，蜿蜒曲折于群山之中，无限延展而去。踏上城墙，倾圮处处，城砖因为岁月磨蚀已经失去棱角，杂草长满了墙垛，地面更是破败不堪。
我们小心走过，如晤一位静穆无言长者。秋色染满群山，色彩缤纷灿烂，美不胜收，更衬托出了这古旧建筑一种催人泪下的壮美。想当年，北方吃紧，蓟门多警，明廷召抗倭名将戚继光为神机营副将，会谭纶督师辽、蓟。不知这满目的秋色可曾带给这位一代名将怎样的感慨！
明长城始建于洪武元年，由开国大将徐达主持。到戚继光调任蓟、辽时已近二百年。史载，自嘉靖以来，边墙虽修，墩台未建。戚继光巡行塞上，议建敌台。略言：“蓟镇边垣，延袤二千里，一瑕则百坚皆瑕。比来岁修岁圮，徒费无益。请跨墙为台，睥睨四达。台高五丈，虚中为三层，台宿百人，铠仗糗粮倶备。”
戚继光到任后还很快发现了戍边军队的问题。他整顿军纪，并根据蓟、辽地形设置兵种。他还议立车营。车一辆用四人推挽，战则结方阵，而马步军处其中。又制拒马器，体轻便利，遏寇骑冲突。寇至，火器先发，稍近则步军持拒马器排列而前，间以长枪、筤筅。寇奔，则骑军逐北。
戚继光在镇十六年，边备修饬，蓟门宴然。他的继任者，墨守其法，数十年得无事。他之能发挥才能，有赖当国名相徐阶、高拱和张居正。张居正死后半年，就有朝臣说他不宜在北，他就被调任广东。一年后他即谢病，又被弹劾罢官回家。御史傅光宅疏荐，反被夺去俸禄。戚继光病故。
一晃有年，金山岭长城之行成了我人生中一段美好的记忆。美酒、佳肴，激情挥洒，指点江山，青春有一种无法压抑的冲动。更有那纯纯的友情，随着岁月发酵，愈来愈醇。想到哪些高大的敌楼，或完整，或颓败，如禅定老僧，不着一言；想到一代名将戚继光，戎马倥偬，南北转战，却落得悒悒而终，更觉得在那和暖金色的光辉中，青春和友情的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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