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早晨 □张燕华

广东素来虽以晴热天居多，但万一变起脸来也往往让人措手不及。这不小暑刚过，雷暴天就粉墨登场了，连续几天盘桓不去。

早晨的天空灰灰的，厚重的乌云试图把太阳裹进它的棉花包，但太阳像是故意与乌云打擂台赛，在它后面大放异彩。东江公园那浓密的树木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耷拉着枝叶活像一条饱受委屈的壮汉；修长的鹭鸟在东江上伺机捕食，鸟儿贴着地面在江堤徘徊低飞。这个潮湿得连空气都能拧出水的早晨，一向放肆的蝉也失去了喧嚣的活力。

东江公园的地面上，黄色或粉色的三角梅散落一地，花瓣被一股小水流载着往低处轻轻地挪动，我的视线津津有味地随着它游走，心想若有一只蚂蚁趴在花瓣上面，那就是一趟最浪漫的旅行了。接下来映入眼睑的一幕使我怔住了：只见水泥地上横七竖八地蠕动着许多比筷子还粗的蚯蚓，它们伸出肉乎乎的脖子在空中左探右探，试图往干燥的地方移动，有的则已被水泡得泛白。记得小时候用茶麸水洗头，洗完后往门前土地上泼去，蚯蚓受不了碱水的腌渍，争先恐后地钻出土来逃命，结果被男孩子们悉数捉了用来钓青蛙。而现在的地面就像一块刚从水里捞出的海绵，这些失去家园的小生命又能去哪里安身？我浑身一颤，逃也似的往小径深处跑去。

小径两边的空地上，早起的人练得正酣，篮球、太极拳剑、羽毛球……我的脚步轻快起来，一不留神差点踩到了水洼，沿途的坑洼都浑浑的，是谁不小心踩了水窝？我踮起脚一一避开，万一鞋子湿了该多难受啊。在一棵折落的残枝丫上，我发现了一只蝉。我伸出手想悄悄地抓住它，看它为什么不鸣叫。平时晨跑，我对它高分贝的噪音深感其烦，没想到这下果真被我抓住了。但这只蝉又轻又薄，远没有想象中结实——— 原来这是一只蝉蜕而已。看着蝉蜕，想起蝉的成长需要几年的韬光养晦才能出土成虫、破茧成蝉，蜕变时须经历顽强、坚韧的挣扎，生命来之不易呢。一说曹操曹操到，从左边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蝉的叫声，这声音没有平时的高亢，而显得嘶哑无力。难道暴雨把它的“音箱”给破坏了？我被这想法给逗乐了。

“噗”的一声，有只鸟儿从林子飞出，又倏地钻入对面树林，急促而凌厉的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对了，路上有许多被暴雨冲下来的鸟巢，也许它在趁机做窝？我跟进树林准备观察它的行动，这时蝉声再次响起，听起来十分痛楚，它是不是受伤了？我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它的踪迹。这时鸟儿不时的尖叫与蝉“咝咝”的挣扎声在耳边持续响起，搏击的声响终于让我意识到，蝉已成了鸟雀裹腹的食物。

我呆呆地站了一会，眼前被暴雨肆虐后的狼藉、蚯蚓和蝉的遭遇都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冷酷，但有谁能改变大自然？我郁郁地转身开始往回走。

远远望见前头有位中年男子蹲在一汪积水面前，手里拽着一根树枝像孩童般在水里划来划去。孩子玩水天经地义，但一个大男人还有此童心，倒让我不禁莞尔。当我越走越近时，他也许察觉到了我的惊讶，拽着那根树枝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他的个头很魁梧，足有一米八零，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顽童！在他把脸扭开的瞬间，居然闪现出羞涩的表情，他太有意思了！我觉得在这个早晨以来，遇到他是我感觉最轻松的一件事。

走出一段路后，我忍不住偷偷地回头一望，只见中年男子又蹲了下来，身子前倾，两眼紧盯着水面，手里的树枝仍在水里比比划划。嗯，不对，是划一次就往前面的草地上甩一次。在好奇心驱使下，我忍不住折了回来，想知道这浅水洼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大顽童”盯着水洼看了许久，然后捞起一条小蚯蚓往草丛甩去。噢！我终于明白一路上那些水洼为什么浑浊，原来是他在挽救这些卑微的生命，帮助它们脱离苦海、涅?重生啊！

在自然界中，蝉和蚯蚓的际遇并不算意外，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是生物链上的必然过程，弱小的生灵们根本无法扭转命运的结局，“大顽童”做的似乎是一件徒劳无益的事。“勿以善小而不为”。是的，善行无论大小，都有其感人的温度；他对小生命的尊重，同样赢得了世人对他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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