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顺与萧显始于山海关的诗缘
明刊本《巽川祁先生文集》书影。
文/图：罗雯娟
山海关，明洪武十二年（1379）始创建城池关隘且命名，设山海卫，领十千户所，属北平都指挥使司。永乐中建都燕京，列为畿辅。
祁顺（1434—1497），字致和，号巽川，东莞人，天顺四年（1460）二甲第二进士。天顺八年（1464），以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出镇山海关，有《奉使山海》诗云：“勤劳王事愧称贤，持节东来路半千。谕俗不劳司马檄，赠行惟有绕朝鞭。断桥流水村边驿，疏木平原郭外天。翘首关城知不远，海云山色总清妍。”《游石门寨见长城遗址》诗：“匹马冲风晓气寒，边营东北近雄关。行经一舍崎岖路，看尽千重紫翠山。茅屋烟迷红树远，石城云锁戍楼闲。秦人遗筑俱零落，满眼兴亡感慨间。”30岁，正当大好年华，踌躇满志，史称祁顺“严关禁，一介不以私”，颇见镇抚边关之功。
山海关离京城五百多里，地偏民贫，［嘉靖］《山海关志》有言：“厥土亦为艰哉！于是乎鲜有恒产之家。”此地民生多艰，可想而知。初来乍到，祁顺也不由感叹“异乡知遇少，仕路人情殊”，他的《登山海城楼怀京师诸友》诗云：“关上层楼百尺梯，公馀乘兴独攀跻。白云铺地海涛阔，斜玉绕山城郭低。烟火几家人远近，轮蹄千里路东西。蓬莱旧侣分携久，极目都门思欲迷。”而他堂弟祁宏，随行至此而殁，年仅二十。当初，祁顺应召携眷赴京，族长们再三商议，选拔出类拔萃子弟同行，以便重点培养。祁顺堂弟祁宏被选中，跟随至山海关，最后竟葬身于此。
1463年，祁顺妻钟洁抵达京城，生下长子，1475年钟洁殁，长子夭折。1476年正月，祁顺奉命出使朝鲜，途经山海关，祭亡弟墓，想起亡故妻儿，怎能不悲痛万分？所以对祁顺来说，山海关其实是伤心之地。但山海关也见证他人生转折，如《山海关镇东楼》诗云：“醉上层楼不觉劳，满怀诗兴望中豪。（略）关门旧主今重列，莫讶兵曹转户曹。”第一次来山海关，祁顺列职兵曹，再来时已是户部郎中。可以说，山海雄关见证祁顺生离死别、人生浮沉。此外，祁顺在此与萧显结下诗缘，成为莫逆之交。
萧显（1431—1506），字文明，号海钓，山海关人。天顺三年（1459）中举，是山海关开科之始。成化八年（1472）举进士，受兵科给事中，1492年上疏请归。《山海关志》有传。萧显正直仁厚，任兵科给事中时，某边将串通中贵，虚报军功，冀获厚赏，萧显批奏尾驳之。此中贵当时炙手可热，朝中无人敢得罪，而萧显凛然无惧，直声振朝野，却因此得罪中贵。有邪巫建祠观，萧显上疏言其敝，但奏章被截留不报。后被召至左顺门，命中官当面诘问，萧显坦然应对。随后邪巫终被驱逐。萧显刚正果敢，一身正气，深为祁顺欣赏。
祁萧诗会可追溯至1464年祁顺镇抚山海关的第一个中秋。祁顺《甲申中秋与萧文明登东楼待月和东坡江月诗五章》第五首云：“五更月西下，云暝四山幽。棹舣袁郎渚，杯停庾亮楼。良宵不易得，一隔动经秋。诗成倍惆怅，谁为商声讴。”把酒论诗，通宵达旦。
此次诗会之后十三年，萧显中进士，祁顺任职江西。成化十一年冬，祁顺出使朝鲜，萧显《奉使朝鲜赠行诗》有“岛烟清宿瘴，峤月涌寒光。佩剑初明?，征裘已被鹴”之句。
1480年，萧显任镇宁同知，祁顺赠诗如“胸中学业兼精博，笔底文章扫缪悠”“心丹不逐风霜改，眼界应随宇宙宽。长对一樽歌复啸，欲将豪迈洗儒酸”等句，表达对朋友才能品格的赞赏和对人生浮沉的淡然。
1483年，祁顺被贬为贵州石阡太守，萧显《镇海楼》诗云：“戍楼空阔入窗凉，千载长城亿始皇。南北海山称重镇，古今人物重班行。休谈旧雨兼新雨，且畅诗肠与酒肠。回首贵阳应自笑，八千里路爲谁忙？”祁顺《自述用萧文明韵》诗云：“才艺空疏德最凉，全生恩重荷吾皇。贵阳谪地殊儋耳，庾岭飞云近太行。不为鼎珍题杂兴，懒将江水比愁肠。养慵颇觉山中静，翻笑从前吏事忙。”虽遭贬谪打击，而无颓唐沮丧之态。又如萧显《和诗》云：“忧乐吾心本自真，前途不道是迷津。莫嗟往日谋身拙，且看浮云变态新。异域人情难尽合，故乡泉石可相亲。相知赖有祁参相，烨烨余光足照邻。”道出两人对高洁品格的同好以及相知之深。
1488年，萧显改任衢州同知，祁顺《次萧文明见寄韵》云：“戊戌仲冬都下会，相将已是十年来。别离不奈关河隔，老大都缘节序催。山海往还忻有便，石阡留滞笑多灾。达人不向穷途哭，公道今逢泰运开。（略）明朝判袂仍惆怅，目送文星彻上台。”欣喜、期望之情，溢满诗笺。宦海浮沉，无碍相知相惜。祁萧之交，始于诗歌，终于人品，在他们酬唱往来的诗作里可见一斑。
萧显还是书法家，与以草书闻名天下。陈白沙《得萧文明寄自作草书至》诗：“束茅十丈扫罗浮，高榜飞云海若愁。何处约君同洗砚，月残霜冷铁桥秋。”陈白沙和萧显交谊也深厚。祁顺《跋萧文明草书刻本》中有言：“前兵科给事中萧君文明，博学之余，游心草圣。其书古劲冲融，奇变叠出，而忠直刚毅之气蔚然于笔端见之。君在京师时，士大夫求书者无虚日，比以言事出为镇宁别驾，而心画妙迹又流布于西南万里外矣。”
萧显又与李东阳、程敏政等人交厚，如某年萧显生日，李东阳送他一方龙尾砚，并赋诗云：“我持龙尾溪头石，来寿凤毛池上人。”张升《龙尾砚铭》诗云：“紫被龙尾，粲然蚕丝。芒而莹滑，劲而润滋。有炜金星，紫浪陆离。深溪之秀，文宝之奇。对斯搦管，方册是资。”龙尾砚可谓珍稀文宝，可见当时文坛对萧显之敬重。
1492年，萧显上疏请归，祁顺升山西右参政。距离山海雄关的诗会，悄然已过二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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