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边的诗经植物
菠萝蜜，幼果。
桃花。
贴梗海棠。
油松，松花。
芍药。
华山松，松果。
番木瓜，花与幼果。
荠菜花。
桑，果枝。
山桃，幼果。
文：莫非
一棵油松苗靠着墙根儿又发芽了，应该是去年春天破土而出的。每每看见树下的实生苗，就十分惊喜，因为一颗种子落地而且可以发芽生根的几率很小，尤其是在城市的街心花园里。在很多时候，植物的实生苗跟杂草一起被除掉了。对于园丁而言，凡是花园里不需要的东西都是“杂草”，不管是灌木还是乔木。
说到油松，也是诗经植物。风雅颂，皆有松。如《卫风·竹竿》《郑风·山有扶苏》《小雅·斯干》《小雅·頍弁》《大雅·皇矣》《鲁颂·閟宫》《商颂·殷武》。松树，是裸子植物门松科各种植物的通称，有油松、华山松、白皮松等，都是诗经发祥地的常见种类。在先秦时代，古人对植物的分辨和命名，相对而言尚处于比较简约的阶段，常常杨柳不分、松柏通用，也因此催生了《尔雅》《植物名实图考》这类著作的问世。
荠菜，别名很多，如枕头草、粽子菜、三角草、香荠、护生草、菱角菜、上巳菜、荠草、地菜。因为几乎广布全国，所以才有当地的各种土名与俗称。除少数高寒地区，有人烟处皆有荠。当然，人烟少处，荠菜更多。新叶塌地而生，边开花，边结果，可以说是野菜中的天天向上者，直到心形的小果子结满花茎。作为十字花科大家族的一员，荠姐妹者众，餐桌上的油菜、白菜、萝卜、芥菜都是荠菜的亲戚。自古以来，诗人对荠菜的赞美不在少数。《诗经·谷风》“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辛弃疾“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陆游“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元代方回“冲风踏雪须归去，荠菜肥甜白酒香”；明朝盛彧“土融麦根动，荠菜连田肥”。荠菜耐寒，在北方是最早开花的野生植物。一看到荠菜开花，就知道春天不远了。
桃，“桃之夭夭”，从诗经里跑出来，变成了“逃之夭夭”。桃在中国有3000年以上的栽培历史，中国经典《尔雅》《山海经》《吕氏春秋》《西京杂记》早有记载。公元前2世纪以后，中国桃沿丝绸之路传播到波斯，又到了地中海沿岸国家，15世纪以后进入英国。北方早春，最早开花的乔木多是蔷薇科桃属植物，如榆叶梅、山桃、碧桃。其中碧桃作为观赏植物，园艺品种丰富多彩，美不胜收。顺便说一下，榆叶梅由于命名的原因，常常引起识别上的迷惑，尽管同属于蔷薇科植物，榆叶梅离梅花较远，跟桃花很近，果实倒是很像青梅，叫榆叶梅似乎也不无道理。除观赏外，桃还是中国有名水果，如油桃、扁桃、黄桃、水蜜桃，浙江奉化水蜜桃可以说是桃中仙品。桃之花、叶、仁、皮（树皮和根皮）、胶（树胶）均是良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大唐诗人崔护《题都城南庄》里的“人面桃花”，写尽了人之美、花之艳。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至今叫人一心向往，如梦如幻。
桑，桑科植物的“科长”。没有这个大科长，就没有蚕的食物，也就没有蚕丝，当然就没了丝绸。因此，可以说丝绸之路是从一片桑叶上绽开的。桑树的栽培已有7000年历史，传说黄帝时代，黄帝娶西陵氏之女嫘祖为妻，是她发明了种桑养蚕。《诗·小雅·小弁》中有“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可见桑树和梓树在当时之重要。桑树可以说是国人的生命之树，尤其是灾年，桑葚充饥救荒，桑叶可饲牛马。树皮纤维柔细，也是纺织原料、造纸原料。根皮、果实及枝条可入药。木材可制家具、乐器。桑葚可以酿酒，称桑子酒。桑科植物也是大家族。在岭南常见的各种榕树是桑科大家族的重要分支，在东莞松山湖科技园区有桑树，也有菠萝蜜树。尤其是菠萝蜜，从树干到枝头是对“硕果累累”这个成语的最佳阐释。
榆，俗称榆钱树、白榆，诗经里称“枌”。《陈风·东门之枌》有“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直译过来就是：东门外有棵白榆，宛丘上有棵栎树。子仲家有位女子，在树下婆娑起舞。榆树是著名的救荒植物，榆树的翅果、嫩叶、树皮、根皮都可食，荒年可救人性命。翅果也叫榆钱儿，时至今日依旧是美味的野菜。又因谐音“余钱”，对于北方人家来说是吉祥树。过去一些地方的大户人家，因为榆与愚谐音，因此不受待见。常有用“榆木疙瘩”隐喻一个人头脑笨拙、顽固。平常一棵榆树在雅俗之中被附加了种种意味，这就是植物文化的特别之处吧。榆皮、树叶也是药材，有止血、止痛、消肿以及治疗失眠之功效。榆科植物有多种，如常见的榉树、榔榆、大果榆、金叶榆。榆木材质坚硬，自古以来就是制作家具的好原料，尤其是“老榆木”的家具，木纹美观，惹人喜爱。
木瓜，蔷薇科木瓜属小乔木。俗称光皮木瓜。诗经里有《木瓜》一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大意是说，送我一个木瓜，我回赠一块宝玉，并非是报答，而是为了永远相爱。这首2000年前绝美的爱情诗，至今引人入胜，魅力无穷。还有一种海棠叫木瓜海棠（毛叶木瓜），也是同属植物，比木瓜要小很多。贴梗海棠是另一种木瓜，俗称皱皮木瓜。这三种木瓜在华北地区几乎同时花开于清明时节。在岭南随处可见的美味热带水果“木瓜”是番木瓜，番木瓜属常绿软木质草本植物，俗称蓬生果、乳瓜、番瓜、石瓜，原产美洲的墨西哥、巴西。树可高达8米，有乳汁。茎不分枝，叶痕较大。叶聚生茎顶，叶柄长，中空；叶阔大而互生，掌状深裂。全年开乳黄色花，单性，雌雄异株，与诗经里的木瓜毫无亲缘关系。番木瓜最初以“蓬生果”之名记载于明代万历30年（1620年）的《广东通志》，这证明岭南是中国最早栽培番木瓜的地区之一，至今已有400年历史。
前些天的一个上午，正是柳絮飞扬的时刻，我在居住的胡同附近转了转，就为了看看身边到底有几种诗经植物。除了那些明显的乔、灌木，因为熟悉一望可知，如柳（垂柳）、杨（毛白杨）、榆（白榆）、臭椿、桃（碧桃、山桃）、李、松（油松、白皮松、华山松）、柏（圆柏）、泡桐、梨、桑、构、枣、木槿、贴梗海棠。我还发现一些小的野生草本植物，芄兰（萝藦）、茜草、小旋花（打碗花）、苦荬菜、荠菜、萹蓄、车前草、藜。园艺品种的花卉有芍药、萱草。这些身边的诗经植物都是“熟悉的陌生者”，因为常见，近在咫尺，反倒被我们忽略了。奇花异草也很美，可是那些我们鼻子底下的植物，在诗经里依旧是生生不息的植物，或可激发我们的博物情怀和诗意生活。对于认识大千世界而言，路有近路，有远路，唯独没有捷径可走。即使走了弯路，我们也许能够遇见更多更新的东西。
2019年5月4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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