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医生: 在离生死最近的地方 竭尽所能让他们活着
黄贤键带领医护人员为重症病人检查身体。谢昊燃摄
■编者按
不知死,焉知生。今日起,深圳观察推出清明节特别策划,通过走进比常人更近距离目睹生死、触摸逝者的人群,如目睹生死离别的ICU医生、送走逝者的殡葬师,以及选择海葬的逝者家属们,听他们以生者之心讲述对生对死的种种感悟。敬请垂注。
3月25日下午4时,刚从手术室把一位脑出血病人从鬼门关前抢救回来,还来不及歇一口气,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神经外科ICU主任黄贤键又匆匆往病房赶去,另一位病人还在等着他。
“黄医生,我老公今天状况如何?”“医生,我爸爸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刚到门口,不远处等候已久的家属们就纷纷围了上来,焦急地打听亲人们的病情。
重症监护室(简称“ICU”),被称为“离死神最近”的地方,集结了生与死的挣扎,以及人间最极致的悲欢离合。
“躺在这里的病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活着。我们就是要竭尽所能,不仅让他们活着,还要活得很好。”黄贤键说。在ICU里,每天都与死神打交道,每年从鬼门关抢救回数百个急危重症病人,却也目睹了许多家庭的生离死别。
常睹世间离合苦,力争人生无憾事。黄贤键说,“思念不如相见,只有活着才能相见。只有病人活着,医生才会少些遗憾。”
生死之间,隔着一个ICU
3月25日上午,黄贤键带着医护团队在ICU查房和会诊,医院急诊科的一个紧急电话打断了有序的工作,“120送来一个62岁的脑出血病人,急需你们会诊。”
黄贤键当即停下手中工作,赶到旁边的办公室,快速从电脑系统里调出该病人的CT检查片和病例报告。“病人脑部出血量比较多,开始出现血肿,需要立即手术。”他一边翻阅片子,一边安排其他医护人员通知手术室。
对于脑出血病人而言,时间就是生命。“一般来说,发病后越快手术,生存机会越大,致残风险越低。”黄贤键说,脑出血病人送到医院后,最好能在1个小时内手术,尽量不要超过3个小时,否则不仅会引发更严重的脑水肿,还大大增加中风并发症和后遗症的风险。
整个神经外科ICU的医护人员都行动了起来,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生命救援由此展开。凭借多年来的默契,有人做手术准备,有人准备病床……病房里一片忙碌的身影,却忙中有序。
进入手术室前的一段时间里,黄贤键还有一件很“头痛”的事要做——给这位病人安排病床。“ICU里已经没有空床了,前一晚为了接收一位手术病人,已经加了床。现在这个急诊病人情况严重,不能不收。”黄贤键介绍说,作为深圳市唯一一个专科ICU,其科室的ICU共有13张病床,但长期处于加床状态,每天都住了14个危急重症和手术后病人。
跟医护人员综合讨论了每位病人的情况后,黄贤键决定把一位择期手术的病人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一扇门隔着生死。对于病人来说,ICU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也是最有希望的地方。”在耐心地给家属解释病人的病情及后续治疗方案,并与普通病房医生做好对接后,黄贤键终于说服病人和家属安心地转到普通病房。
不到一个小时,脑出血的急诊病人被送上了手术台,黄贤键带着团队开始做脑内血肿清除手术。下午4时,手术顺利完成,病人被送进ICU观察。
“幸亏手术很及时,不然他的命能不能抢救回来很难说。”黄贤键心有余悸,术中他发现病人脑部出血达40毫升,还伴有血肿和脑萎缩,情况非常危险,稍有延误,就会丧命。
临近下午6时,病人的术后CT检查出来了。看到报告显示,病人的脑部血肿全部清除了,黄贤键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有尊严
距离ICU门口几米处,有几排座椅,上面坐满了家属。每当ICU外层大门一打开,一些家属就跑到门口,向里张望,不是找医护人员打听病情,就是期望能透过内层大门的玻璃窗,瞅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亲人。
然而,躺在床上的人,身上都插着管子,有人清醒,有人昏迷,他们把生命托付给这里的医护人员和正发出规律鸣叫的机器。
来自东莞的罗先生是其中的幸运者,他因脑出血被转送到ICU抢救,并从ICU病房转入了普通病房。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身体恢复得很快。“我们可不可以回东莞康复?”“出院后,要吃点什么药物?”“饮食方面有什么不能吃?”家人带罗先生再次来到ICU,想找黄贤键了解后续治疗方案。
“可以回东莞康复,这对病人和家属来说更好,以后若还有问题,可以随时跟我联系。”黄贤键在检查完病人手术伤口恢复情况后安慰道。
这也让黄贤键感到欣慰,特别是在面对神经外科ICU里,80%以上都是昏迷病人的现状。“车祸的、脑出血的……由于伤及神经系统,情况更加危重。我们竭尽所能去救治,想让他们活着,但因为各种原因,并不是所有治疗都能得到完满的结果。病情变化快,有的病人救活了,但是生存质量很差,生活不能自理,这无疑又增加了家人的负担。”黄贤键说。
ICU病房曾有一位60多岁、因脑干出血被送治的刘阿婆(化名),尽管抢救后得以保命,但人一直昏迷。黄贤键只能如实告诉家属,老人需要长时间治疗,且效果不会很好,有可能醒不来,这将让整个家庭面临沉重负担,包括ICU病房每天高达4000—5000元的医疗费用,“这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承受的”。
面对是否继续救治,老人的3个儿女很快有了分歧,2个儿子不愿治疗,女儿则不愿放弃。矛盾在ICU病房前升级,反复争论演变成互相责怪。最终,女儿坚持了一个多月后,也无奈放弃了老人的治疗。
“家属有选择的权利,医生不是法官,不能帮他们做选择。”黄贤键时常面对患者家属们“该放弃还是继续抢救”的提问,但他无法告知对方答案。这是他的两难时刻,让他总是感到既纠结又无奈。
在ICU病房里,黄贤键还时常目睹“久病床前无孝子”或是“砸锅卖铁救父母”,“有的根本没有办法救了,还是不放弃,卖掉全部家当,举债也要救”。每当这时,黄贤键总是愈发觉得,自己有“不仅要治病救人,还要力争让病人活得有尊严”的职责。“只要病人的生命没有终止,我们就要让他活得好。”黄贤键说。
比起治病,更看重“治心”
从医已经20年,自从2015年开始,担任神经外科ICU负责人后,黄贤键笑称:“一个中年男人很快被"摧残"成了老头,头发也白了”。
黄贤键说,不同于其他科室的医生,神经外科ICU医生随时处于紧张和高压状态,因为脑科病人变化太快了,随时要注意病人病情的变化。每周除了门诊和手术时间,他基本上都呆在ICU。
在神经外科的ICU,每年进进出出900多病人中就有30—40个病人被死神夺走生命。这是黄贤键从医最遗憾的地方,“尤其是年轻生命的逝去”。
曾经有一位年轻男子被送进了ICU,只有20多岁,来自单亲家庭,有女朋友,但还没结婚。由于颅内感染非常严重,最终还是没有抢救回来。“太可惜了,这么年轻的生命,美好的人生才开始,女朋友等着他结婚,母亲等着他赡养。他的离去,让这个不完整的家庭完全破碎了。”黄贤键很感慨。
“常睹世间离合苦,力争人生无憾事”。今年春节,黄贤键和ICU所有同事商量后,在ICU门口换上了这副新对联。此前,门口的对联多是蕴含“平安”之意。如今,他们希望自己能救更多的生命,少一些悲欢离合。
不知死,焉知生。见多了死亡,黄贤键更珍惜生命的可贵,也更敬畏生命。
看到ICU里的年轻病人越来越多,40岁以下的病人甚至占了40%,有的年纪轻轻就脑出血、脑中风,有的遇到感情问题就自杀,黄贤键对“很多年轻人不爱惜身体、珍惜生命”感到可惜。
从医24年的该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陈婷也有同感。
陈婷曾参与医治一个因感情问题自杀的20多岁女孩。抢救回来后,女孩出现头痛症状需要会诊,但医生问诊时,女孩只自顾自地玩牌、玩手机,根本不搭理医生的问话。“态度非常排斥,也很不信任,再问就说"我的家庭不幸福,头痛很多年了,医生解决不了的""头痛得受不了,大不了我就去死"之类的话。”
这让陈婷很“受伤”,“医院里有多少病人都在拼命争取多活一天,年轻人怎么那么不在意生命?”回来后,她反思,很多人的身体疾病是心理造成的。对于医生来说,不仅要治病,更要治心。
“医生的职责"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治愈是"有时"的,不是无限的。医学不能治愈一切疾病,不能治愈每一个病人。”如今,除了救治病人,黄贤键和陈婷还会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与家属和病人沟通,了解疾病背后的原因,治疗他们的“心病”,让家属和病人能积极配合,让病人活得更好,让家属无憾。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向雨航
策划:张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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