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牯子（回乡偶记一） □李春荣

大地乐章阿 平摄

正月初二，我去镇上赶墟(集)，熙熙攘攘间，突遇一看上去五十来岁的高大猛男拽住我不放，扯开喉咙像是喊：“哎哟哟，李春荣，李春荣，几十年了，以前只在电视上见到你，今天终于见到活的了！”

我猛一惊，心里疑惑：这大大咧咧，打扮得土不土洋不洋、土洋混杂的家伙，是谁呀？

“我们是小学、初中老同学啊，还是同桌呢！”

我定睛一看，此君真乃土豪一枚：上身穿着藏青色毛料西装，领条却又飘露在毛衣外。不过，他的那副热辣劲倒真让我感动：带着镫亮金表的左手抓得我生疼，骨节粗壮的右手又重重地擂了过来……

倏然间，我明白几分，急中生智笑着说：“呵呵，你好！你好！你外号叫……？”

“操！什么外号？我大号叫李火生唻!”

“李火生？”我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出眼前这油光满面、挺着啤酒肚的土豪，与四十多年前的某个小同桌能叠影一块。

他见我似有疑惑，脸上显出失望之色，继而说：“操！你看看，你看看，你当官了，竟然把我忘了！想想……勾股定理呀！”

“哈哈，狗牯子!”记忆黑洞的某个触点突遭撞击，我朗声笑道：“哈哈，怎么可能把你忘了，你这个李火生，外号就叫"狗牯子"嘛！”

“对！对！外号是你小子给我取的，你没把我忘了啊！”他瞬间又兴奋了起来，跺着脚，双手抓紧我，摇着……

同学？还同桌?要不是他说起“勾股定理”，我还真想不起他是谁了。

……记得上初中时，他成绩不好，总也记不住勾股定理。每逢考试，他就偷抄我的。长得高我一头的他，还有一特征：像“狗牯”(老家土语，“牯”意为雄性)逐骚一样，特擅长与漂亮女同学“打锡”(老家土语，意为调情调戏)。有一次，他还竟然要我帮他给班上最漂亮的秀秀代写情书。由此，我给他取了个外号：“狗牯仔！”

“狗牯仔，你这土豪，在哪发财呀？”顷刻间，我也兴奋起来，好像立马回到了儿时……

“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狗牯子得意地告诉我，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大学毕业离开家乡分配到外省工作不久，他也离家跑去广东一间港企电子厂打工，专门为厂里跑订单业务。一九九〇年代未，亚洲金融风暴骤起，这间港企倒闭，他就与打工同乡在东莞合办了间小厂，把订单接来自家厂做。经艰苦打拼，厂子越办越红火。现如今，他的工厂已发展到有1000多工人，产品年销量过亿元，全家户口也迁入广州。

“哇，亿万富翁，狗牯子大大地发了！”

狗牯子忍不住地得意，说：“发什么发，还是你好！”

我又聊到了学生时代：“操！当年帮你写情书，你说送我支好钢笔，至今你都没给，我还信你呀！”

“钢笔我还真买了，不过替你送给秀秀了。”

“你偷吃都不抹嘴，说谎也不会脸红，你自己讨好女同学，还嫁祸于我!”

“没办法呀，我送给她，她不收，说用我的笔，连累她也不会读书。我就骗她说，是代你送的，她就收了。”

“操！你真是重色轻友的狗牯仔！”我笑着，重重擂了这家伙一拳，问：“秀秀现今如何了？你们总还有联系吧！”

“有联系啊，天天联系着呐！”狗牯仔笑得狡黠。

“呵呵，住你家啦？成你老婆了？”我哂哂笑道。

“操！胡说什么，秀秀——— 她现今是我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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