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权法迎来第三次修改，专家解读亮点 遏制侵权现象，提高惩罚性赔偿上限
2020年11月11日，最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发布，并将于2021年6月1日起实施。这是我国著作权法在实施30周年之际，迎来的第三次修改。
重新对作品作出定义、提高惩罚性赔偿上限……新法为何作出这些修改？这些修改将会给我国文化事业带来什么改变？近日，南方日报记者专访了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律师协会会长肖胜方和广州互联网法院副院长田绘，解读新修订著作权法亮点。
侵权赔偿额上限提高到500万
记者：我国著作权已经历过两次大修，这次修改的背景是什么？
田绘：我国著作权法于1990年颁布、1991年正式施行，经过了2001、2010年两次修改。第一次修改是基于加入世贸组织的直接需要进行的全面修改，第二次修改是为了履行世贸组织关于中美知识产权争端的裁定，针对一些具体条款作出的修改。
著作权法第三次修改，有特殊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背景。为顺应新的发展要求，赋予法律时代的精神和现实的活力，我国于著作权法实施三十周年之际完成了第三次修改。新法的施行必将进一步推进我国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的繁荣发展，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
记者：知识产权侵权赔偿低长期被诟病，引入惩罚性赔偿保护机制后，是否能遏制侵权现象？
肖胜方：“得不偿失”是造成著作权维权难的一个重要原因。新修订著作权法规定，对侵权行为情节严重的，可以适用违法经营额1倍以上5倍以下的惩罚性赔偿。同时，将法定赔偿额上限由50万元提高到500万元。这充分发挥了法律的威慑力，侵权人实施侵权行为时的顾虑会更大，付出的代价也更为沉重，确实有利于打击侵权盗版行为。
在司法实践中，一些地方法院已经展开了探索。比如知名的“小黄人”被侵权案，小黄人原本是电影《神偷奶爸》里的形象，但一些商家未经授权，将“小黄人”的形象用到了公司生产的玩具、饮料包装上，并且获得了非常大的利益。苏州中院认为侵权人侵权情节严重、侵权规模极大、属恶意侵权，判决侵权公司支付500万元赔偿。这个案例当时就引起了业界的关注，也说明大家对解决知识产权侵权成本低问题的关切。
不过，遏制侵权现象，不只需要修改法律规定，还需要通过行政执法等，用好惩罚性赔偿制度，让法律得到真正执行。各个部门也要结合多种治理手段，引领全社会范围树立尊重原创、保护知识产权的理念，从源头减少侵权现象。
新类型作品被纳入保护范围
记者：此次著作权法修改了“作品”定义，定义为“具有独创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现的智力成果”，这个修改会带来什么影响？
肖胜方：修改作品的定义，是著作权法修改中最为根基的问题。新著作权法规定：本法所称作品，是指文学、艺术和科学领域具有独创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现的智力成果。也就是说，只要符合作品的定义，都能作为作品，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这就摒弃了原本的兜底规定，对是否构成作品的判断持开放性态度，为司法实践腾出可适用的空间，进一步增强了著作权法的灵活性，也体现了鼓励新类型作品创作的价值理念。
记者：著作权法将电影和类电作品修改为视听作品，将“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作品”修改为“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修改？
田绘：将电影和类电作品修改为视听作品，以及将作品定义的兜底条文修改为“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均是对作品范围的一种扩大化。
随着科技的进一步发展，电子游戏画面、音乐喷泉、图解电影等新的智力成果层出不穷，目前将其归类为“类电作品”，是受立法条文所限，而可预期的是，“视听作品”的内涵和外延将比“电影作品与类电作品”更为宽泛，更能满足司法需求，减少因新技术的发展带来的一些类型不明、涵盖不能、范畴不清的争议。另一方面，将兜底条款修改为“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有利于将伴随时代发展和技术进步而产生的新形式作品，也纳入到著作权法保护范围，具有合理性及前瞻性。
法院在涉及作品的类型认定时，应秉持谨慎的态度。首先依然要判定是否属于著作权法规定的法定作品类型，只有在不属于法定作品类型的前提下，才能考虑适用兜底条款，进行新型作品的认定。而在新型作品认定时，应从立法目的出发，对“其他智力成果”是否满足著作权法保护的必要性进行充分论证，既为新作品的创作与保护预留适度的空间，也要保持司法的谦抑性和可预期性。
界定新闻作品保护界限遏制洗稿
记者：著作权法将不适用于本法的“时事新闻”改为“单纯事实消息”，这对新闻作品的保护会带来什么改变？
肖胜方：著作权法不适用于时事新闻的旧规定，给新闻媒体的维权带来很大难题，大量应受版权保护的时事新闻作品经常被肆意转载，一些APP和网站甚至没有原创内容，全靠这种肆意转载来扩大市场。
潮州法院公布的2020年度十大案例里，就有一起类似的案情。一家公司在自己的自媒体平台上，多次擅自发布潮州电视台的作品，潮州电视台认为对方构成侵权，但这家公司却声称，他们转载的是潮州电视台的时事新闻，不属于著作权法保护的范围。法院认为，这些作品除了对特定事实的报道，还融入了作者对事实的评价、对相关人物的采访报道；作品中使用的影像和照片在取景、构图、拍摄角度、光线强弱、景深变化等元素上，均体现了作者的独特构思，并非单纯事实消息，应受我国著作权法保护。
一篇新闻报道，作者可能要付出大量的劳动，只要新闻报道内容围绕时事，就都不受著作权法保护，可以自由使用和传播吗？我认为这不是立法者的原意，也不符合相关的国际规则。新修订著作权法将“时事新闻”改为“单纯事实消息”，有助于厘清新闻报道保护与不保护的界限，遏制洗稿、随意转载等侵权现象，推动我国新闻事业的发展。
田绘：实践中时常出现将时事新闻与时事性文章相混淆，或者出现当事人争议新闻图片是否属于时事新闻的情形。时事性文章是对时事新闻的研究、分析、评论，新闻图片是摄影师对某一客观对象所做的时效性拍摄，其独创性的成分均属于著作权法保护的对象。
著作权法保护的是具有独创性的表达。单纯事实消息之所以不能作为作品受到著作权法保护，是因为它仅以极为简单的语言描述了事实，而简单的语言表达很容易与被描述的事实发生混同，当事实与表达发生混同时，该表达不能受到保护。著作权法修改将“时事新闻”修改为“单纯事实消息”，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将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公众的混淆和误解，从而加强对新闻作品的保护力度。
记者：著作权集体管理制度调整后，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将发挥怎样的作用？
田绘：目前，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确立了著作权集体管理制度，其具体模式的选择各有不同，但制度的内涵基本一样，即由代表著作权人以及保护其合法利益的组织，行使著作权及其相关权。
我国著作权集体管理制度始于上世纪90年代，对维护著作权人合法权益，推动产业发展，开展国际版权交流合作起到了积极促进作用，但也存在一些困难。本次修法，着重对使用费收取标准发生争议的解决程序、使用费的收取和转付等情况的定期公布义务、参与调解活动等方面作出了规定。修改后的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权利义务更加明确，更有利于著作权管理组织发挥管理服务功能。
南方日报记者尚黎阳
（通讯员戴瑾茹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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