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想起母亲
清明,我又想起母亲。
父亲在我9岁时离开人世,母亲在我29岁时离开人世。乡亲们说,本的父亲一生很“惨”,本的母亲一生更“惨”。是的,失去丈夫,一个人独力撑家,养活家婆和三个娃,苦拼二十年,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的家乡碧洲村曾是一座孤岛,位于饶平黄冈河出海口。1958年围海造田,家乡终于与大陆连在一起,成为一个面朝大海的鱼米之乡,美丽富饶。父母亲从小就生活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父亲与母亲的结合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父亲是新中国成立后村里第一个高中生,身材高大,性情耿直,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可惜跛脚,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母亲年龄比父亲小一轮,个子矮小,温顺善良,可惜耳朵有些背,反应不灵敏。我的出生,为这个家庭增加了快乐。父亲很满意,他说:“回本钱了,孩子就取名本吧!”后来,妹妹弟弟又相继出生。那个年代的中国,到处都是勤劳拼搏,为新生活而艰辛奋斗的人们。我记忆中的小家庭,是清贫而又温馨的。
不幸的是父亲因病英年早逝。我们家的顶梁柱没了。很多人,包括我的外公外婆,都担心母亲扛不住,这个家怕是要散了。
感恩村里的人!父亲走后,他们给予了我们各种各样的爱:减免了我整个小学阶段的学费,优惠家里的用电,逢年过节给予关怀慰问,在春节更是借过年之名给老人小孩压岁钱……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分田到户时,管片的大乌兄顶着被批评的压力,多分给我家三分半的水稻田,而群众也都没有意见。
母亲没有崩溃。父亲走后的日子,她没有麻木,也没有时间发呆,她只是一味劳作,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白天除了干活还是干活,夜里累得倒头就睡。三餐经常不对点,奶奶总是提醒饭桌上的我们:要留些给你们妈吃。有时奶奶把午饭配置一下,要我给园地里的母亲送去。有时她也把预留给母亲的晚餐先用布包好,放在棉被里保温,等母亲回来享用。
母亲一天到晚不是下海在浅滩掠些鱼虾蚝蚶,就是在自家园地劳作。她还在村里两块荒地种上喂猪的菜,那是她以前与父亲一同开垦的。此外,她还兼干村里的保洁活,一大早就去收运垃圾;还不时到海边,为村里的灰窑厂挑贝壳……村里的人看了都觉得怜惜。小伙伴庆华的妈妈有一次对我说:“梦到你父亲,要来向我借粪箕,说你母亲在水关头挑贝壳很辛苦,要去帮忙。”
日子无声无息,在母亲的咬牙坚持中一天天过去了。母亲惟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屋子里堆得满满的粮仓:一间锥锥饱。这是她劳动的果实,是她养活一家人的底气。
母亲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而在关键时刻更是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一年高考,我落榜了。不少人劝母亲,让我出来干活,不要累死自己。但母亲坚定地说:他爸是老师,家里要有读书人。于是,我到饶平侨中补习一年。第二年幸运地考上了华南农业大学,成为村里第二个本科生。母亲十分开心,宴请了村干部和父老乡亲。那一天她收下了很多祝福的话,那是她人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
开学季到了。在亲人们送我出村口的时候,母亲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不敢回头,只听到母亲的哭声和众人劝慰的话音。我知道,那是一种血肉相连的不舍。我的鼻子一酸,泪水也涌了上来。
毕业后来到汕头,不知当时为何没有尽早安家,把母亲接过来团聚的想法,反而是一有空就经常回到家乡去。有几次是傍晚时分,人们正要吃饭的时候,母亲听说我来了,就说自已吃过了饭,把她的那一份留给了我。我是有怀疑的,后来弟弟对我说了实情。
今天回想起来,很是惭愧!自参加工作以来,我没有请母亲外出吃过一餐,也没有为母亲做过一顿像样的饭菜。我甚至有一次坐在家里,把外出干活归来的母亲错当成一个乞丐!
母亲终于熬不到我成家的日子。她病倒了,如春蚕吐尽最后一根丝,生命走到了尽头。在此之前,她曾向我表达了对城市的向往,对我成家的期盼。她曾明确对我说:“弟啊,你不用给我钱,我能养活自己,你留着买套房。”
母亲走了,尽管她走得很平静,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后释下重负一样轻松从容,但我知道,母亲是带着深深遗憾的。她辛苦一辈子,还没看到孩子们成家,还没抱上孙子,没享过一天清福,她这二十年来吃过的苦,还没与孩子们一一诉说……
母亲终于走了,她是累死的,她的去世成为我最大的悲哀!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开窍”?为什么没满足母亲小小的心愿,带她来汕头看一看,即使只是来治病!
没有母亲,我们都成了孤儿。
母亲离去的第二年我成家了,并在此后的茫茫前路中,努力寻找人生前行的方向与意义。尽管我生性迟钝,又缺乏母亲吃苦耐劳的精神,但我遗传了母亲的老实善良和忠贞奉献。她对父亲的深情,对家庭的责任,使我在她老人家走后的日子里,能够不怕挫折,勇敢面对,坚定前行,奉献人生。
母亲不在了,我已无法回报。我惟一能做的,就是为伴她老去伴我成长的家乡做点有益的事。去年,借助众人之力,在村里成立了乡愿树教育基金,激励村里的孩子们奋发读书,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而我也明白了人生存活的意义,不在于索取,而在于奉献。我自喻为虫蚁,只需要一点点的水就够了。我将更加珍惜接下来的时光,为乡村振兴贡献点滴力量,回报像母亲一样辛勤的农人,让他们早日获取丰收的喜悦。
很多人问我,在一个以牛肉丸出名的地方,一个曾嗜好牛肉的人,为什么竟然忌口了呢?我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推说不适应。其实是在某一天,我突然想起了母亲,想起她与父亲一样属牛,想起他们一辈子像牛一样辛勤耕耘,我是受到感召的,但我无法说出。我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我对母亲永远的崇敬与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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