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兑”是怎么回事?

潮州日报 2020-12-04 11:19

“勾”字,有“调和”义。比如做菜做汤时,加上芡粉使汤汁变粘稠,称为“勾芡”。老舍先生《四世同堂》八一:“她好歹地梳洗一下,便去给大家勾出一锅黑得像药汤子似的一锅粥来,而后把碗筷和咸菜都打点好。”其中的“勾”字,便有“调和”之意。

“兑”字,亦有掺和、混合义。《儒林外史》第三十一回:“韦四太爷就叫把这缸酒拿出来,兑上十斤新酒。”赵燕翼《桑金兰错》:“陆续走来的突出队员们,有的盛上滚烫的[~公式~]茶,兑上牛奶,坐在地上嘘嘘地喝。”

从《汉语大辞典》所开列的书证来看,“勾、兑”二字的“调和、掺合”义,不会早于清代,而把二字缀合成“勾兑”一词,笔者查了案头所拥有的十几种辞书,如《佩文韵府》、《骈字类编》、《渊鉴类函》、《近代汉语词典》、《辞源》、《辞海》、《汉语大辞典》、《现代汉语辞典》等,均未见收录。大概是现当代甚至是近年在酒业界才兴起、流行的专业用词。

“勾兑”究竟是怎么回事?它的涵义是什么?要讲清楚的话,还得从我国酒史说起。

据古代传说,最早的造酒者是夏启的孙子少康(杜康),此前则有夏禹时的仪狄。实际上,酒并非由某一个人所发明出来的。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代“龙山文化”的早期,即中国还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之前,就有酿酒和饮酒器物出土。最早的酒是用植物的块根或果实酿制的,农业兴起之后,才逐渐用谷物酿酒。杜康、仪狄们不过是古代的酿酒界中的高手代表人物罢了。

中国酒史大体可分为:自然发酵的果酒、榨制酒(如黄酒)和蒸馏酒(白酒)三个发展阶段。果酒流行于远古时代,文献无徵,故略而不谈。榨制酒从三代流行至唐宋。椐北宋朱翼中《北山酒经》记载,榨制酒的工艺流程大致分“上槽”(粮食加酒曲发酵成熟后,压榨出酒液)、“收酒”(将酒液澄析后封装入瓶)、“煮酒”(将酒连瓶蒸煮。也有将酒装在瓮里,周围用炭火加温的“火迫酒”方式。其目的都是把酒液煮沸灭菌,又有增加浓度的作用)这三个步骤。经此方式制造的酒,其酒度都不很高(一般在12-20度之间),糖份则达到16-20%。所以古书所说的像战国的淳于髡、汉代的于定国、东汉的蔡邕、晋代的刘伶……酒量都在一石以上。后人对此深表怀疑,如宋代的沈括在《梦溪笔谈》中,经过折算,汉代一石等于宋代的32斤,这不是一个人一次能喝得下的量,因此他认为饮酒一石之说“疑无此理”。又,古书常有喝酒论“斗”之说。斗,据清初刘献庭《广阳杂记》引宋·朱昱《杂记》说:“淮以南,酒皆用升计,一升曰爵,二升曰瓢。”准此,一爵就是一升,十爵就是一斗。爵,原是一种腹下有三只脚的酒器,其功用类似当今的玻璃酒杯。十爵,大约有五斤。唐·杜甫《饮中八仙歌》所说的:“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在“八仙”中只能排末位。汝阳郡王李[~公式~]“三斗始朝天(谓醉后还能入朝见皇帝)”。最厉害的是“五斗方卓然”的焦遂,酒后犹能“高谈雄辩惊四筵。”其实,“五斗”约25斤(约相当于十几二十瓶啤酒,如果是长时间之饮,当今能喝的人也常见,不过是多上几次洗手间罢了),唐代酒中酒度含量之低,当可想见。

即使是小说家言,《水浒传》中武松打虎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三碗不过岗”的景阳冈下,武松一见酒香扑鼻的“透瓶香”,连喝了十八碗。以一碗半斤计,也得有九斤。如果是当今的白酒,怕是早醉倒了,哪里还能打虎?可见,宋代的酒,亦只能是酒度不高的黄酒。

那末,我国什么时候才有“白酒”(又称“白干”、“[~公式~]酒”)即蒸馏出来的酒呢?最可靠的记载当然是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烧酒》条:

烧酒,非古法也。自元代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公式~],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近时惟以糯米或粳米。或黍或秫或大麦,蒸熟,和曲酿瓮中七日,以甑蒸取,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

该书还说,烧酒别名火酒、汗酒(蒸馏过程中出酒液时如汗滴)、阿拉吉酒。后者与中亚的“阿剌伯”音义接近,可与“自元代始创”互证。元代蒙古统治者之势力范围辽阔,西域、中亚人士大量到中土,把蒸馏制酒法传入中国,可谓顺理成章。上世纪英国学者李约瑟博士在《中国科技史》中曾说,蒸馏酒在中国的出现,可上溯到南北朝时期,是中亚人的贡品。但同时代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以及唐、宋各种有关制酒的记载中,均一字未提及蒸馏制酒法。可见,贡品中有蒸馏酒与制酒法的普及,原是性质不同的两码事。

“文革”中搞“山河一片红”时期,我曾奉命到农场副食队去写《语录》,队里设有酒坊,烧酒师傅见我站在梯子上写墙上大字很辛苦,也知道我喜好杯中物,便端来半塘瓷缸青稞酒让我解解乏。我下到地面,刚呡半口,喉咙感到干辣干辣地,便问:“这酒咋这么烈,多少度?”师傅说:“这是刚接的酒头,78度。”好家伙,78度。医院里打针前消毒用的酒精也不过75度而已!那年代,哪有菜下酒?我拉师傅坐在台阶上,边喝边聊,把“话”当菜。才从师傅口中了解到:酒要蒸三四次,头一遍最浓,有八十度左右,第二遍淡些,后两遍更淡,也就十几、二十度罢了。青稞酒出厂的规格是六十度,所以要把前后承接的酒液混合,调和至符合出厂的度数……听了师傅的话,我内心多了一份感慨:社会真是一部大书,生活中到处都有学问。

2002年底,我随潮州电视台到央视拍《韩江潮》专题片。该片是央视艺委会(以离退老行尊为主)策划的,事先吩咐要带一名潮州文化方面的专家陪同。到京后,央视举行欢迎晚宴。亦许是对我这位“土专家”不怎么放心,央视的洪副台长问了我好几个有关潮州文化的问题,我简要地一一作了回答。眼睛却不时朝餐桌上瞄,那里摆着的几瓶“贡品二锅头”,早已钩出了我肚里的酒虫子!好不容易,“考查”通过了,品着香冽的美酒。我禁不住地提问:“北京的名酒,为什么起了这个有点土气的名字:二锅头?”在座的长者都面面相觑,心里嘀咕着:在北京多年,天天摸、天天喝着,还真没想过这事。我怕冷了场面,想起当年在酒坊学过的蒸酒的知识,壮着肚子自问自答:“二锅,就是第二次蒸馏;头,就是前半部,以前的二锅头是65度,正好。所以酒坊就实话实说,起了这个名。”不料话音刚落,竟赢得一阵掌声,长者纷纷敬酒……

后来,我有意细读各种名酒包装盒的“说明词”,大部分都有“经科学勾兑而成”这句话。于是,我试着为“勾兑”这个新词下了这么个定义:勾兑,是蒸馏法制酒工艺流程中,把多次蒸馏的、浓度不同的酒液混合、调和成符合商品标准的必不可少的工序。

遗憾的是,“混合、调和”即“掺合”带有“掺杂、掺假”的贬义,像前引《儒林外史》中那位“韦四太爷”把一缸陈酒“兑上十斤新酒”那样,不过是把新酒充老酒,还算是好的。最可恨的是,当今不少无良商家竟把食用酒精加蒸馏水、香精冒充名酒!一般消费者不明就里,以为都是“勾兑”惹的祸,一听“勾兑”二字,避之唯恐不及。以至各种名酒的说明辞,不知从何时开始,亦把“经科学勾兑而成”一语改为“采用科学独特的传统工艺精心酿制而成。”(以茅台酒包装合上的说明辞为例)。

看来,澄清加在“勾兑”一词上的误解,为其正名,刻不容缓,势在必行!(参见何满子先生《醉乡日月》,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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