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家是福利院 潮州市儿童福利院39年来首次在院内为孤儿操办婚事
回门当天，李露南和先生一同喝甜汤。许钰敏摄
送亲时，李露新为李露南提起婚纱裙角。受访者供图
送亲当天，潮州市儿童福利院大门装饰喜庆。受访者供图
社会爱心人士为李露南捐资置办的家用电器和床上用品。受访者供图
潮州市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为李露南制作的钻石画。
受访者供图
疫情期间，李露南（左）与李露新坚守在潮州市儿童福利院护理工作的一线。受访者供图
送亲当天，李露南与先生走上红毯，接受来自各方的祝福。受访者供图
10月12日，潮州市儿童福利院里，送亲的喜庆气息还未散去，部分气球还悬挂在进门处，红色的婚礼背景墙仍然十分显眼。两天前，这里刚举办了一场特殊的送亲仪式——在福利院长大的李露南从这里出嫁，这也是自1981年建院以来，39年首次在院内为该院“孤儿”操办婚事。
这天是李露南“回门”的日子。当天一早，院里的工作人员就在忙碌张罗，准备迎接“女儿”和“女婿”。约10时，李露南身着红色上衣，与丈夫郑和钿一同回到福利院。刚坐下，两碗热乎的甜汤就端了上来。在许多道关怀和祝福目光的注视里，两位新人饮下了这份寓意甜蜜的甜汤。
“我们把露南当作亲生女儿对待，一定要让她体面风光地嫁出去。”就如该院院长李莎所说，从成长到出嫁，在李露南的生命里，福利院扮演着重要的大家庭角色，补齐了她原本可能缺失的善意与爱。这个叫福利院的地方，有她的“妈妈”和“姐妹”，更有她的“孩子”，成为她无法割舍的重要部分，也见证着一场关于爱的无限循环。
策划：达海军
采写：许钰敏
爱的源头
25年前，李露南来到了福利院这个“家”里。李莎介绍说，轮到当时那批孩子所用的百家姓刚好是“李”，而这个小女孩是在福利院所在的南春路被发现的，于是以“李”为姓，以“露南”为名。
照顾李露南长大的护理员都已经退休了。因疫情防控需要，婚礼现场人数有所限制，阿姨们无法亲眼见证她的喜事，但仍以各种方式送上关心和祝福。得知她结婚的喜讯，有的阿姨还专门提前送来红包祝贺。
“那些把我从小带到大的阿姨就如我妈妈一样，我很喜欢她们，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在李露南心里，这些伴着李露南长大的“妈妈”们，与她始终是互相牵挂着的。
李露南曾患有先天性唇腭裂，从幼儿到初中，先后做了4次修补手术。在她的印象中，最后一次做手术的场景是她最无法忘记的。从她进手术室到结束出来，有位阿姨一直在门外等待。“手术时间要好几个小时，她不敢离开半步，不敢去吃饭，就怕我出来看不到她。”在福利院成长的时光里，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守候”，让李露南感受到被爱与关心。现在她也更加自信，不再畏惧绽放笑容。
“真的跟自己嫁女儿一样，露南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家。”在李露南出嫁那天，曾看着她从小长大的福利院工作人员丽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李露南事后才知道，送亲仪式结束后，看着她坐上婚车离开，包括院长在内的许多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流了眼泪，有兴奋，有不舍，更有祝福。
在福利院里，李露南也收获了深厚的情谊。李露新是和李露南差不多时间进来儿童福利院的，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吃住、玩乐、上学几乎都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她们俩几乎形影不离，感情好得不得了。”院里的社工钟红丽说，福利院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俩是好“姐妹”。
送亲当天，李露新穿着伴娘服，为李露南提着婚纱裙角，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在李露新10月10日的微信朋友圈里，她写下了这么一段话：“亲爱的闺蜜，今天是你和你心爱之人结婚的日子，我衷心为你感到开心，当你穿上婚纱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眼中最美丽动人的新娘，祝福你们永结同心，永远幸福。”婚礼那天，看着李露南慢慢步入婚礼红毯，李露新笑着，又忍不住流泪哽咽。
“我没有因为我的经历而自卑，我很庆幸有这样的大家庭。”无论是如父母般的关爱和陪伴，还是如亲姐妹般的情谊，李露南都倍感珍惜。现在的李露南，已经成长为一个乐观开朗、热爱旅游的女生。正是这些温情和爱意，伴随着她一路成长，也最终让她拥有了爱人的力量。
以爱还爱
在抗疫期间，许多媒体曾报道李露南和李露新两人坚守在福利院工作的事迹，都提到李露南说的一句话：“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孤儿们在想些什么。”事实上，这句话也是她选择回到潮州市儿童福利院工作的初衷。
2016年，从潮州市高级技工学校毕业后，李露南与李露新两个人都回到了儿童福利院里，成为护理员。李露南负责照顾的女智力障碍孤儿有15个。每天早上5点多李露南就要起床，为这些孩子洗澡并换上干净的衣服，带他们吃早餐，之后她就要整理床铺，打扫脏污的地方，再清洁消毒。一系列的环节下来，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白天，李露南除了照顾她们三餐和午休，还要带她们看电视、玩游戏。有时候遇到有孩子调皮吵闹，李露南总能掏出糖果和玩具，耐心劝导，变着法地让她们乖乖听话，安静下来。而到晚上，住在孩子对面房间的李露南也时刻竖着耳朵，关注着她们的动静。“半夜要起来查看她们有没有盖被子，情绪有波动的要安抚。”基于这些孩子身体疾病的特殊性，李露南在晚上也要让自己保持在浅睡眠的状态。
“有许多护工来工作后觉得太辛苦，坚持不了多久就离开了。”李莎说，一线护理员的辛苦是许多人难以想象也难以承受的。多数在儿童福利院的孤儿都患有身体疾病，而照顾他们既要细致到位又得有耐心，一般人很难做下去。“露南和露新在福利院长大，深知这种环境的情况，但她们出去读书之后还愿意回来工作，真的难能可贵。”李莎感慨道。
今年1月22日，由于疫情防控需要，潮州市儿童福利院发出全封闭管理的通知。因为人手有限，李露南与李露新主动请战，照顾院内44名孤残儿童，两人与其他护理员一起连续在院里工作了4个多月，不曾离开。期间，由于志愿者无法进入，看着孩子们的头发一天天长起来，两人便上网看视频学习理发，亲手为他们修剪头发。“做习惯了也不觉得累呀，看到她们开心，辛苦也是值得的。”日复一日的工作在许多人看来枯燥且辛苦，李露南却习以为常，乐在其中。
“一心想要照顾弟弟妹妹们，而且他们也跟我很熟。”李露南说，自己从福利院这个大家庭获得关爱，而自己如今长大，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福利院的环境，也深深知道孩子们内心对于爱的渴求。
院里不少她照顾的弟弟妹妹，都唤李露南“姐姐”。只有一名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女童小若，到现在都亲昵地唤她为“妈妈”。一次，李露南正抱着小若看电视，一声“妈妈”从怀里的这个女孩口中发出。这是这个女孩第一次开口说话，也是李露南第一次被人叫做“妈妈”，那时的她止不住流下眼泪。她明白，如同她爱着这群孩子一样，孩子们也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
珍贵之爱
“我跟先生可能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谈起和先生郑和钿的相识，李露南有些羞涩。这是她25年的人生中收获的另外一种珍贵的爱：爱情。
看着李露南和李露新这对姐妹花一天天长大，转眼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两个人的终身大事也让李莎与院里工作人员们牵挂不已。但由于工作环境的原因，她们很少有机会能够接触和认识到更多的男性，院里的工作人员大姐们就开始两位“女儿”操起了心。
今年5月，在福利院还没解除封闭之前，经院里的护理员许杏香介绍，李露南与在陶瓷厂工作的郑和钿加了微信，互相认识。
郑和钿是潮州市潮安区龙湖镇人，性格开朗，善于言谈。在微信中，他也主动与李露南介绍自己，分享在陶瓷厂做陶瓷杯的日常工作。在聊天中，两人得知彼此都喜欢旅游，慢慢找到了许多共同话题。在彼此坦诚的对话中，本不擅于和陌生人交流的李露南，也逐渐信任和好奇起这位素未谋面的男生。院里的工作人员也经常询问和关心他们两人的相处情况。
6月中旬，潮州市儿童福利院解除全封闭状态，相谈甚欢的两人便迫不及待相约见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喝了奶茶，聊得很开心。”郑和钿回忆道，看到李露南的第一眼，便觉得她是个清纯善良的女生，对于两人继续交往没有了多余的看法和顾虑。
“露南非常喜欢大海。”细数着两个人相识相知的点滴，郑和钿总是笑容满面。认识的几个月里，郑和钿带着李露南，两个人在潮州市内和周边游玩，爬山看海。郑和钿说，两个人结伴去了两次饶平的月亮湾，他也记下了李露南热爱旅游的这个爱好，希望以后能够带她去看更多的海。就在这样的相处中，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李露南也带着郑和钿到福利院“见家长”，李莎和工作人员们便严格“把关”。“我们希望对方能不因为身份的特殊而对露南有偏见，并且是真心爱她、对她好的。”李莎说，经多方了解男方的个人和家庭情况后，知道这个男生比较老实真诚，也是真心喜欢李露南的，大家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在采访中，李露南看到媒体，显得有些局促，头也埋得低低的，郑和钿察觉到她的紧张，就坐在她旁边帮着回应。谈起对方时，两个人总是将目光投向彼此，红晕浮上双颊，藏不住的笑容也从嘴角溢出。
“他很疼我，包容我。”在李露南眼里，先生很尊重自己的意见。郑和钿表示，自己性格比较随和，很多时候他都顺从李露南的心意。婚礼结束后，他们决定去南京、无锡、苏州、上海等地旅行，路线和行程都是李露南一手计划安排的。“我最想去上海外滩，看着电视里的上海，心想以后一定要去看看、去玩玩。”李露南说。
爱的循环
接过一枝又一枝的红玫瑰花，李露南与先生踏着红毯。在纷飞的鲜花瓣之中，听着阵阵掌声和祝福，一起步入了新的人生阶段。10月10日一早，李露南就与郑和钿一起到潮州市湘桥区民政局登记结婚。之后，在潮州市民政局、潮州市儿童福利院工作人员以及社会爱心人士代表共同见证下，这场特殊送亲仪式顺利举办。潮州市儿童福利院的公众号还在当天发布文章《家有喜事》，记录送亲当天的感动瞬间，对外宣布这一喜讯。
其实，成功筹办这场送亲仪式，并非易事。婚礼的前一天深夜，福利院的几位社工们还在忙着打气球，紧张布置仪式现场。“忙到夜里12点多，回家之后也因为太兴奋而睡不着觉。”钟红丽说，单是现场的气球，大家就前前后后做了几百个。送亲那天早上7点，钟红丽与其他几位社工放心不下，早早来到现场，发现布置好的部分气球破掉了，立马赶工重新布置了一些新的气球。让这场送亲仪式完美举办，是她们共同的心愿。
虽然相识不久，但两人很快相知相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作为“娘家”，潮州市儿童福利院自然十分重视这次“嫁女”。提亲、送聘……在福利院工作人员的操办下，一系列的流程都按照传统潮汕婚嫁的习俗进行。
从定下结婚日期开始，李莎便决定让这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护理员许杏香和丁月姬带着李露南去选新衣，李露新陪着她去试婚纱、选礼服。社工们着手策划送亲仪式当天的程序和场地的布置，不少工作人员也私下出钱为李露南添置嫁妆……福利院里，大家在工作之余，都自发为李露南的婚礼出钱出力。
由于疫情防控需要，院里的孩子们不能去到送亲仪式现场。瞒着李露南，福利院组织他们提前录制祝福视频，并且制作了一副新郎新娘结婚的卡通钻石画，这幅画前后花费了孩子们1个月的时间。
潮州市唯爱慈善会会长房伟胜得知后，也在慈善会的微信群发起了爱心捐赠的倡议，为李露南置办电视、冰箱、洗衣机等家用电器。潮州婚庆协会帮忙请来司仪和摄像，还有礼服公司免费提供婚纱、鲜花等物品……“我从心底感谢帮助过我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很辛苦。”社会各界人士的爱心，让李露南感激不已。
婚礼上，郑和钿亲手为李露南戴上戒指，这也意味着在数不清的爱里，李露南的人生中又多了一个爱她的人。对于她来说，这也是一次身份的转变。“要以新的身份来经营自己的小家庭，现在做好妻子的身份，以后还要做好妈妈的身份。”李露南对新阶段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爱与被爱是双向的，也是无限循环的。从接受爱、回馈爱、到现在收获爱情，露南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我可以说我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很看得开。我的生活也不会受到负面影响，世界是很美好的，有机会的话我想要去看更多的风景。”
“回门”之后，李露南与先生两个人请儿童福利院的家人们吃饭，之后他们便踏上了蜜月旅途。截至笔者发稿前，这对新人还沉浸在新婚旅行的甜蜜之中，一路上李露南还随手拍下风景，并分享在朋友圈中。
旅行之后，她也将继续回到潮州市儿童福利院工作，让更多的爱意延续，抵达与她相似命运的孩子心中。“我清楚这份工作对于露南来说意味着报恩，在回馈社会同时关爱更多的孩子。”尽管了解其中的辛苦，在心疼之余，郑和钿还是尊重和支持李露南的决定。
李露南的人生，也带着新的家庭、福利院乃至社会各界人士的爱与祝福，正开启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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