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戏剧兮,钟鼓乐之! 序《潮州市优秀戏剧作品选》
我曾经撰文认为,有限的时空与无尽的意蕴,这一对永恒的矛盾,令剧作家殚精竭虑,惨澹一生。一个成功的剧作家,应当具有诗人的激情,小说家的睿智,散文家的词采,杂文家的机锋,还要当半个思想家、半个哲学家、半个史学家,自然,还要当半个导演、半个演员。难矣哉!我至今仍这样认识,不改初衷。
潮州市文化局拟编《潮州市优秀戏剧作品选》一书,寄来部分入选作品,嘱我作序。时值盛夏,北京恰逢持续400C高温,空调也不大管用似的。出于天职,我拜读了所赐全部作品,共八本。读罢,若有一丝清风,起于青蘋之末,掠过马尾千条线。
这八本作品的作者起码是用心的!当今的广东,人们寻找的是商机,对于写戏一类劳什子,又难又不讨好,有谁肯干?除非为了捞钱将艺术换成恶俗,或者为了迎合某种需要欺世以盗名。这八本作品少功利心、无庸俗气,是为可贵。比如《又是桃花盛开时》,其作者是个教师,他写教师生活仿佛信手拈来,实际上颇有匠心,其间的春秋史笔、微言大义,略无斧凿,正如潮谚所云,船过水无痕。我欣赏作品里那桃花的意象,外表绚丽,凋谢后犹能结果。遗憾的是结尾的“点题”,略嫌多余,且过露。所谓大写的“人”,早已用俗了,大而无当,哪里有桃花之喻新鲜而贴切!《山楂》一剧显然只有改革开放以后才有可能出现。该剧的由头是拐卖,所谓阴暗面者也。拐卖的沉滓泛起,当然不是好事,但却从另一个无奈的角度反映出得风气之先的广东相对富裕的民俗图。值得称道的是,作者不在拐卖及破案上做文章,而把审美的注意力集中在主人公山楂和小花的内心世界的展现上,于是磨难中的真善美显得格外璀璨。我无意对八本戏一一点评,举出两部较有代表性的作品,略见一斑,以表白我的赞赏。
近些年来,我多次还乡,每每觉得吾潮人氏讲求实用、不讳功利,这种秉性固然利于经商或做官,却不利于写作,尤其是戏剧创作。因为戏剧创作就内容上讲必须淡化功利心,就形式上讲必须发挥想象力。读罢这八本戏,我觉得吾潮人氏的上述秉性或多或少影响着作者的思维。有些作品还存在着若干艺术外的人为的标签,存在着有意无意的回避与粉饰。至于艺术上,最明显的缺憾是手法过于“传统”!北方有谚云,人要实,火要虚。写戏如升火,不能太“实”。除了上述两部作品,我觉得《最后一幕戏》奇巧的人物关系较为可取,《神奇的手表》略有几分尤内斯库的荒诞,而更多运用的是一些人们常见的误会法之类,虽有相当戏剧性,毕竟缺少新颖。
还有一个语言问题。我奇怪作者们大多放弃生动的潮语,更换上自己并不熟练的官话(《山楂》里广东人说“俺娘”,说“娘们”,听着实在别扭),又大多放弃泥土的气息,竭力向都市化靠拢。其实这些作者都是很聪明、有才华又有生活积累的人,可能落入一个认识的误区,以为写话剧就必须“京化”。我看不然,如果我们不但能够把潮州话转换成普通话,而且能够进一步做到十分艺术地转换,那么这将是一种多么独特、多么富有创造性的戏剧语言啊!愿与家乡的剧作家们共勉。
本文开头说到剧作家之难,只是就创作主体自身而言;若论创作的外部环境,恐怕不是一个难字了得!戏剧创作亟待各方的理解和扶持,特别是主事的党政官员的理解和扶持。据说,从前某地有过一位官员,他连千把字的剧本梗概都懒得看,却听信小人胡诌,信口否定那部他自己一无所知的作品。我以为,面对着徒叹奈何的官本位,那些跳踏钻营的丑类固然为人们所不齿,而如斯官僚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兴思及此,我为我家乡的剧作家们感到高兴。潮州市的党政领导有眼光,有魄力,支持编印了这部《潮州市优秀戏剧作品选》,他们不是为着自己的乌纱帽,而是为着社会的精神文明建设,他们做了一件隆兴文教、泽被后代的善事!我忽然兴奋起来,遥望南天,韩祠在目,胡不归?
剧作之难,难矣哉!然而乐也在其中。当你为戏剧结构寝食不安的时候,你已经忘记了俗世的纷攘,而沉湎于艺术的天国;一句得意的台词也许产生于睡梦里,当你急起披衣着笔,你会陶然于同角色的神游之中;大幕徐徐落下,观众起立鼓掌,你的眼睛湿润,胸臆间没有杂念,只洋溢着崇高……彼戏剧兮,能不“为伊消得人憔悴”!
1999.7.25.于北京府右街西
跋:2020年8月,余为《绣虎》事,自汕过潮,友人陈君慧中自深圳回乡小聚,忆起数十年前,余曾应潮州文化局之邀,为《潮州市优秀戏剧作品选》一书作序,序文中首例即赞赏慧中之话剧,后听说慧中君自此佳作迭出,在深市开出一片天地,诚堪祝福。蒙报社垂顾,再度重发旧文,或沾温故知新之义,更望吾乡后起新人更上层楼,为吾潮增光。遥望南天,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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