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复典雅的潮汕“娶新娘”古俗
■ 陈坤达
潮汕婚嫁古俗繁复而拖沓，体现了潮汕人典雅和独特的人文情怀，这情景像演出，更像一场大考，考新人的社交能力、处事水平、人际关系、分寸拿捏。经此一役，这对年轻人才真正“成人”
看潮汕“娶新娘”婚嫁古俗，其过程更像是一出歌剧。
男方派出队伍迎娶新嫁娘，旧时是四抬的大花轿。新中国成立后，移风易俗，花轿没有了，改成新郎及相关人等来接人。从女方到男方家这段路有讲究，要挑老路走，以示不忘本、照老规矩，路程则尽可能拉长，表示风雨同路、长长久久。
来到男家，早有鼓乐相迎。但这时迎亲队伍不能猴急地跨进门槛，要在门前摆一火炉，让新娘跨过，以喻“婚姻”。有“会办事”（一种职业唱礼）高唱：
一顶花轿到门前，火烟点起迎娘来。
新娘越对火烟过，夫唱妇随永和谐。
手牵新娘越火烟，君会惜娘娘惜君。
夫妻好比同林鸟，年年相爱年年春。
新嫁娘被引领来到大厅，只见正中间摆一八仙桌，上有各式种子、花生、大枣等吉祥物品，让新娘逐一摸过。“会办事”又高唱：
盘中种子酣酣金，娘到君家欲同心。
伸手摸来好种子，好子好孙万人钦。
种子在盘盘底红，娘到君家结成双。
愿生五男甲二女，女做夫人子解元。
然后送新娘入新房，开始一整天的漫长考验。一般迎娶新娘是在半夜2时，到家经一番折腾也就四五点左右，新娘被送入新房后须端坐床边一只四角椅上，一直要到下午4时才能起身，中间甚至不可如厕。一整天身边只有一个伴娘，但是不能交谈。
终于等到解放了——起身如厕后，又有一个重要程序——吃饭。这第一餐饭有讲究，叫“坐娘桌”，从吃什么到怎么吃，要中规中矩，从“会办事”的唱诗中可见端倪：
一对红烛红酣酣，四个碟子摆床中。
桌上摆有十碗菜，十碗好菜饲新人。
碗饭擎起白披披，香香白饭含嘴墘。
娘到君家添财运，阖家合家大赚钱。
猪肉挟起贡贡香，鸾凤飞来喜成双。
桌上花烛结双蕊，新科状元恁夫当。
娘呀食菜食鱼丸，鲜鲜鱼丸圆又圆。
福如东家十房祖，贵如唐朝郭子仪。
豆干挟起四方方，赛如金花一般同。
娘到君家君得志，你做夫人金状元。
这个程式非常繁复，要吃10种以上的菜肴，有白米饭、豆粉、豆干、鱼丸、蛋卷、鱼、猪肚等。其实吃只是形式，每样只尝一点点，饥肠辘辘的新娘还得继续饿肚子，要等到晚上花烛夜才能进餐。但活动稍微自由了，可在房间内走动，和伴娘说悄悄话。
而外面大厅这个时候正准备一场重头戏——摆酒。摆酒的规模因家境而异，多则数十桌，少则几桌，都在自家摆。酒席座次极有讲究。首席上座称“东一位”，这是新郎外公的位置，名为“教谢外祖”，外公不来可由新郎舅父上座。其他位置则严格按身份、亲疏、名气排列。
酒席开始，首席的外公或舅父致辞并请“开席”，大家才能动箸，随后佳肴、菜点、美酒轮番上阵，忙而有序。酒酣面热之际，好事的年轻人借着酒兴嚷着要闹新房，新郎会拿出几条香烟来抚慰因酒精刺激而兴奋起来的弟兄们。
接下来是入洞房，这是整场戏的高潮。
新郎想快点进入温柔乡？早着呢，又有一套程式！溜铺、摆枕、牵被角、放蚊帐、食米糖等等，每一环节都缓慢进行，表示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每一环节都有一首“四句”，不过这次唱诗的换成媒婆。
如“摆枕”，诗曰：
枕头绣有双石榴，石榴结子嘴含须。
花工花妈添福寿，送您富贵盖潮州。
最后，要“关房门”成就天作之合了：
灯烛洞洞光，双手关房门。
房内是块好花地，好花好果种满园。
好花枝枝秀，好果珠珠黄。
今宵是恁成双后，老来子孙福满堂。
折腾到半夜，才告一段落，新郎新娘方能享鱼水之欢。
第二天天未亮媒婆就来敲门，又是一番程式在等新人：开房门、出灶脚、打井水……主要考查新娘的家务活，同样“四句”侍候。
如“出灶脚”，看新娘生火做饭如何，媒婆高声唱起：“新娘摸灶脚，一家大小同心腹；新娘摸灶墙，做事得体有告量。”
一应事项完了，简单吃几口早饭，新娘便在家婆的引领下，上厅堂“叫人”。大堂上，早坐满了姑姨舅妗、四亲六戚，新娘双手端着“珠糖”，逐一敬称：“老姨，请珠糖” “老叔，请珠糖”……至此，新娘才算是这一家的正式成员。
第三天新婚夫妇要打点行装到新娘的娘家当“女婿”，又有一套仪轨。至此，这出大剧才落下帷幕。
这是遵古法则的潮汕婚嫁古俗，繁复而拖沓，可见潮汕人典雅独特的人文情怀，在我看来，这情景像演出又更像是一场大考，考这对年轻人的社交能力、处事水平、人际关系、分寸拿捏。经此一役，才真正“成人”，事实上，人生也确实需要这一次磨炼，才懂得世事与人情。
人一来到世上，会受到各种民俗的制约，这种约束，是习惯的力量、传统的力量，更是心理信仰，根深而蒂固。顺便说一句，对一些不会对社会造成危害的习俗，我们当作特色文化，大可以平常心待之；但对于一些阻碍社会发展的封建陋俗，则要坚决地加以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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