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她一碗糜

□许镇焕

梅州的钟同学来潮州学习，致电与我，我刚好出差在外，等我回到潮州，还好，她还未走。为尽地主之谊，邀她和她的同伴来一顿名扬海内外的潮州牛肉火锅。

说起牛肉火锅，对于我们潮州当地人来说，也许再寻常不过，几乎随处可见，随时可食。但对于外地人来说，也许“物以稀为贵”，总会魂牵梦绕。曾经有一广州朋友，他说在广州为了吃一顿地道的、很出名的潮州牛肉火锅，要在网上预约，二天之后才能吃得上。我跟他打趣说，你干脆早上开车来潮州，中午美美地吃上一顿，省得等候之苦，而且一餐饭钱加上来回交通费跟在广州应该相差不远，可在潮州吃的牛肉肯定是刚宰的，牛肉丸是正宗手捶的，什么吊棱肉呀、什么脚只肉呀、什么胸口肉呀……牛身上能吃的任君选用，最该说的，就是肉鲜到会跳，肯定要比几小时后才运输到广州的肉质要好不知多少。

本以为用最寻常又特别的牛肉火锅款待这一外来的同学，她会由衷开心。当然，同学开心是肯定的，她感谢我款待她一餐梦想已久的盛宴，末了，她再也不跟我客气，直截了当地说想吃一碗白米粥。见我感到意外，同学赶忙解释，她说来到潮州已有几天，大致水土不服，还是上了火，导致肠胃不舒服，所以特别想吃一碗清淡的白米粥下下火。不承想，我一接到她们就直接来到火锅店。可刚来到想拒绝又感觉不太好，所以呀……

同学所说的白米粥，潮州人叫做糜，糜和饭（专指干饭）贯穿着潮州人的一日三餐，二者的区别是在于用水量多与少。要煮一顿饭，如果用高压锅的话，有经验的主妇会将手平放在洗好的白米上面，当加入的水齐手背时，就感觉够了，这样煮起来的饭软硬程度会恰到好处。至于糜，水量的控制将导致糜的稀与稠，如果想食稀的，那无妨加多点水。潮州有一句俗话，如果到了吃饭时间，骤然有客人来访，而主人米已落锅，主人会说“无相干无相干，多加一碗水便可”，这样的话，也许饭就会临时改变成糜，稠的糜则会变得稀。但不管是饭还是糜，不管糜是稠还是稀，先解决吃饭问题最关键，这成了潮州人处理突发事件的常态反应。

同学是客家人，不知客家人的日常生活是否与潮州人一样，一日三餐以糜饭为主，但从同学的言语来看，她对白米粥是情有独钟的，或者说此时此刻的需要，或者说她养生有道。这不免使我想起我的父亲，又提到我的父亲，没办法，父亲虽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潮剧艺人，但他身上总有我所想说的、想绕都绕不过的话题。父亲从小便出门谋生，在他几十年的戏剧生涯中，形成了他自己一套独特的养生之道，每逢上火或者水土不服或者感冒之类，他便开始注意饮食。在他感觉出现状况时，他便不沾油腻，只管清淡，糜配咸菜、菜脯或浇上酱油甚至直接洒点盐便是主食，等到自我感觉火下了或者人舒服了，才让生活恢复正常。我也经常出门，也有水土不服的时候，那时候，纵然是山珍海味也提不起食欲，心中叨念的是家乡的一碗糜，一碗清淡无奇却让人神往的“神品”，相信这正是钟同学此时此刻内心最真切的感受，正因此，她才直言不讳。

大家是同学，同学贵言真。我承诺在她结束学习前请她到家里好好吃上一碗白米粥，以弥补此刻的欠缺。可真到了同学离开潮州时，我竟失约。

欠她一碗糜，落下了遗憾，什么时候再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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