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水面皆文章

读王次阳兄这部《韩江水花》一书，我有一种走进闲间的感觉，享受到听人闲谈的愉悦。

少年时期我生活在乡下，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叔祖父巷头那间闲置的房子，称为闲间。闲间不闲，日夜都热闹着。我的两位叔祖父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人，其中一位在汕头读过高中，曾听过萧乾讲课，喜欢交朋友。这闲间近大门，大门口是村道，亲朋好友、乡里叔孙，随来随往。门是日夜敞开着的。每日里到这里喝茶谈笑的有乡里的“鸿儒”（秀才），听闲聊的有村里的白丁，比刘禹锡的室更具包容性。闲谈没有主角，没有范围，即席发言，谁都会挑有意思的内容，有趣味的话题，真正的海阔天空，包罗万象。我在那里获得知识启蒙，至今都很怀念闲间。

王次阳这部书，就有我最怀念的闲间文化的韵味。首先是杂，其次是短，再次是实，并且力求有趣。

作品分三小辑，有散文，有小说，还有论文。散文这一辑叫《杂散小文》，应该是指杂文、散文、小品文的总汇吧。这种杂，应该是丰富的代称。闲谈所以让人喜欢，不觉累不觉烦，因为它想到就说，说完就止，可以三言两语，讲者不用讲究章法，起承转合，豹头虎尾。只讲有意思有趣味的精华部分，反而引人入胜，可以说是达到巴金所谓的“无技巧境界”。

认识王次阳兄是一起应邀到市电视台《茶话》专栏作嘉宾那年，他光临寒舍说了他的设想。我觉得他是一位基础扎实、态度严谨的民间学人。严谨诚然是他治学的大优点，但我又发现严谨一过分就有点拘谨，这对《茶话》这个面向大众的聊天式风格栏目，可能不太协调，记得当时曾说过要放开，要轻松些。其实，他肚子里有许多民间笑话，市井故事。大概因为第一次上电视面对观众，考虑得太多了。

此后，我们就常在一些文化人聚会的场合见面，也常读到他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我很赏识他的论文，论点鲜明，见解独到，论据充分，深入浅出。尤其是他的短论，很有可读性。

王次阳说他追求作品有思想、有知识、有趣味，这也是散文大师秦牧所崇奉的。我说王次阳做学问严谨，从他作品的知识性可见一斑，如《西街》一文，其了解之透彻让我这个在西街行走几十年的人都觉新鲜，深深受益。对民俗的了解也是王次阳的强项，他已有《潮州民俗》一书面世。这部书中一些涉及民俗的篇什，用的是随笔式手法，读来更觉轻松。

说到趣味性，我觉得是所有文学作者的终生追求。因为政治性思想性是政论、哲学著作的专利，知识性则是百科全书的本色。人们要读文学作品，主要在它的趣味性，所谓寓教于乐是也。从这部书看出作者在努力追求趣味性，作着可贵的努力。王次阳的论文写得好，但论文的思维与散文，尤其是杂文的思维是大相径庭的。论文追求无懈可击，而小品则可以有宋丹丹那“秋波就是秋天的菠菜”的昏话。为了有趣，写散文无妨向相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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