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闲来食茶

□许镇焕

在潮州，遍大街小巷、厝前屋后，溪边树下，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工夫茶局。居家的潮州人每见客人来访，第一句话不说别的，肯定是“来坐、来食茶”，话音未落，便是生火、煮水、泡茶一系列与生俱来的利索动作。当滚烫的热茶落喉之后，才开始有事说事，没事闲谈，这是潮州人的待客方式，也是生活方式。而每每客人告辞离去，潮州人再次以茶相送并相邀，请客人“有闲来食茶”。

有趣的是，“有闲来食茶”这句潮州人常挂嘴边的话，还拍成了广告，见诸各式媒体。广告中，一个身穿红色旗袍、蛋圆脸、身材娇俏的潮州姿娘仔，用纤纤的玉手轻弹着同样是红色彩瓷的碗，那碗发出“当”一声清脆的声响，随之听她如唱曲一般说出“有闲来食茶”。不知拍摄者的想法如何，是否把这句话上升到城市广告。但不管如何，如果与时下流行的广告词“潮州欢迎您”相比，显得更有潮州味，我想这是潮州最好的广告词，对客人最真切热情的邀请。

与广州李同学再次相聚杭州学习，闲聊时聊起我的父亲，她说对我父亲印象特别的深刻，我很纳闷。我知道，那年我父亲退休在家，退休的日子就是自己摆弄扑克，自娱自乐。有客人来时就泡茶，那泡茶的位置是他的专属，我很少占有。论交流，父亲只会说本地话，粤语或者普通话对他来说如同天语，为什么会给我这同学留下深刻印象呢？我想还是茶事上，果不其然，李同学说当年到潮州主持小戏小品改稿会期间被邀请来我家做客，被我老爸灌得“茶醉”。哎呀，原来如此！我常喝茶，但没有过茶醉的经历，但听说茶醉远比酒杯更痛苦，听得李同学猛地点头认同。她说一开始不知道凤凰茶的厉害，只知道喝起来特别的香，越香越想喝。而我父亲一见客人会喝茶，也就冲得更加勤快，却不承想把我这远道而来的李同学给“灌醉”，这是我和我已经过世的父亲所没能想到的。我向李同学表示歉意，她说是你们潮州人好客。

的确，潮州人好客，待客先待茶，冲工夫茶，冲凤凰茶是对客人最大的相敬。我告诉李同学，我们潮州著名剧作家饶宗栻老师创作的古装潮剧《益春》中有两句经典台词可以为证，“茶欲凤凰乌岽顶，水要西湖凤栖泉”。台词所出现的情节是，黄五娘之父黄九公到海阳县衙找县太爷办事，县太爷立即命班头拿出工夫茶具，道黄员外是正宗潮州人，须以最正宗最好的工夫茶款待正宗的潮州人，这样方显盛情。当然，我们是庶民百姓，加上现时凤凰乌岽顶的宋种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西湖的凤栖泉也再难取到，我们只是用普通的凤凰茶，寻常的韩江水，款待于你，却让你这外来的客人栽了大跟斗。

我问李同学，如果再次来到潮州，还敢应我之邀，到我家做客吗？李同学的反应是爽快地，她说当然来，为什么不来呀？我问还敢喝凤凰茶吗？敢呀！为什么不敢！她说已经积累经验，要不先多吃东西填饱肚子，要不就少喝，因为她喜欢凤凰茶的味道，更喜欢热情的潮州人。

那就“有闲来食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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