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口罗!”
□林道远
大姐夫李兄曾为母亲拍过一幅人见人夸的标准照:满头银丝,慈眉善目,鹤发童颜,不知何事,笑得十分灿烂。
我也曾为父亲拍过标准照:头戴绒帽,寿眉下眼睛炯炯有神,孙子刚为他刮去胡须,泛着青光,一脸刚毅,端坐在太师椅上。
两位老人,像两棵依偎的老树,交错的根须,已经延伸到汕头、广州、香港、北京、英国、澳大利亚……
子女们常常相约回来团聚,簇拥着父亲、母亲,簇拥着一个生机勃勃的家族。
20世纪80年代初,父母亲移居潮州。弟弟购房、装修、雇保姆,一手操办。家居日常生活、逢年过节有做不完的琐碎事,全靠弟媳妇淑娟。后来弟弟在单位身负重任,淑娟到广州工作,姐妹们全力以赴,帮助持家。
趁农历十月十五“扫墓”,人都到齐,一年来的家事需要回顾,来年该做什么事情有待筹划,大姐想借机商量一下。二姐一听有理,大喊一声:“开会啰!”从此,“开会”便成为我家一道独特风景。
会上,大家七嘴八舌,集思广益,商定了不少事情。比如:厨房、水房、卫生间该做哪些局部装修,该添置什么家具;节日祭祀活动太多,如何“改革”;还有,父母亲何日上北京旅游……
开始,家里的开销,都是弟弟承担,不让别人掏腰包。别人抢先办理,谁办谁花钱,也成自然。后来开销越来越大,姐妹们过意不去,便纷纷解囊。光是聚餐“买单”,你争我抢,有时争到“面红贡赤”(脸红)。
父亲去世,母亲一次病危抢救,花钱较多,大家根据自己的经济状况,掏了不少钱。有一笔钱在手,也就不用临时争着掏腰包,也不会因为出钱少了而内疚。人人的心意都表达了,办事效率也提高。
再次“开会”的时候,有一项“决议”便水到渠成:设立抚养母亲的“基金”。开始大家争着多掏钱,经商定确立了筹集原则:先做预算,在平均数的基础上,根据经济状况,多缴或少缴,大体有个合理的掌握。当即达成共识,运作顺利进行。
谁来管账?这是需要负责任而又十分琐碎的工作。大姐和二姐已经离开潮州,年纪也大了,我远在北京,这些年家务事实际是弟弟在操办,妹妹们协助。弟弟很忙,希望妹妹来管。他说:“我用钱大手大脚,妹妹细心勤俭,她们会比我管得好。”
不能再让弟弟操劳了,于是都把目光投向还在潮州的二妹和细妹。
说来也巧,她俩有着一段类似的经历:“半路出家”从事财务工作。细妹读省林业学校,学的是砍树技术,回到潮州无树可砍,难以对口分配。二妹因为农村户口,“民办教师”转正很难,上城里寻找发展机会。80年代改革开放经济繁荣,大量需要财务人员,两位妹妹走上工作岗位便进了财务部门。她俩边学边干,很快适应。经济大潮中财务工作要求越来越高,她俩迎难而上,自学成才。考会计电算化,考会计员、助理会计师资格证……过关斩将。
不消说,她俩是管基金的最佳人选。说笑声中,“财政部长”、“部长助理”就这样产生。二妹管大的收入、支出,称之为“大账”,拨给细妹的款项,作为临时开支,称之为“小账”。家务事具体操办依然各尽所能,过节祭祀所需供品,淑娟从广州一回到家里便安排停当,祭祀那天驱车备齐。聚餐、礼仪送红包之类琐事,细妹安排。两个妹妹配合,收支两条线,大事小事都办得井井有条。
于是,家里“开会”时,便多了一项“财政部长”作“财务报告”。二妹拿着“账本”,一笔一笔地宣读……
有时候,有谁因故未能到会,二妹都会托人送“账本”,让其过目,“账本”有时候在广州、潮州、汕头之间传递。我也看过“账本”,账本充满亲情、友情、乡情,看着看着,父亲、母亲仿佛从字里行间中走来,基金的一笔笔收支款项,仿佛幻化为一个个生动场景:父母居室修缮“宾馆式”,“光荣之家”门前挂;牌坊街海鲜小馆常设家宴,年夜饭弟弟为父母亲专点燕窝鱼翅。仿佛看到:病床上的母亲在千呼万唤中醒来,母亲节花篮挂满喜悦的泪珠;陪伴母亲漫步湘子桥江风吹银发,“状元”牌坊前合照全家福个个乐开了花。仿佛看到:松林寺炉前亲人敬献纸钱,山上墓地整洁丹漆未干……往事历历在目,小小“账本”,成了我们家的《大事记》。
百岁慈母逝世后,“基金”继续保留。祭祀,聚会,同往常一样打理,侄子、弟媳多了一些担当,已在广州的妹妹紧密配合,他们的辛苦换来大家的轻松,继续尽享家族的快乐、温馨。
“开会啰!”在多次家庭会议中,还有一次值得记住。早些年,大多数子女还在潮州时,父母亲居住的上东平75号,就是我们的家。每逢周六,都回家团聚,弟弟是烹饪高手,父母亲享受着儿孙满堂、亲情加美食的天伦之乐。随着晚辈求学立业在外,姐妹也相继离开潮州。父母身体康健,腿脚尚好,便跟着亲情走,不时住进子女的新家,看从未见过的风景。汕头,广州,北京,都曾以最大的热情,欢迎勤劳一生的老人。后来,90高龄的父亲走了,也已年迈的母亲“落叶归根”心切,便再也没有离开潮州。仅仅靠我们“常回家看看”,已经难以化解母亲隔空思念的纠结,每次团聚时母亲的喜泪和离别时紧紧牵着的手,成了我们心中的痛。
于是,在一次家庭会议上,做出了“决议”:“排班”!子女们轮流回潮州陪伴母亲。
落实到行动,并非易事。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但大家克服困难,说干就干。二妹统筹安排,灵活“调度”,一个紧接一个,一年接着一年。大姐年近八十,患有腿疾,免除排班,但她照样从汕头回到潮州,连着50天,每天坐三轮车前往陪伴母亲。每有子女回来,留守潮州的侄儿和二姐的子女接应、团聚,亲友串门,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在陪伴的日子里,我们虽然放弃了一切,却得到了与母亲在一起的最后日子。
当母亲永远离开我们之后,我们更加深切地体会到:那是多么珍贵的陪伴!
(节选自《竹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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