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壬社社事考略

□许习文

文士结社之风，由来已久，潮州亦然。近代饶锷先生在《壬社序》中说，潮州文士结社之风，可以追溯到明代。受当时全国著名的文人社团——复社风气所影响，潮州也出现了贞社和达社。而清末的韩社、壶社，则继起于南社之后。关于明清潮州文人结社的风气，曾楚楠先生《明清潮州社事考》一文，更把潮人本土结社最早之记载推到明隆庆元年方若左在潮州城缔结的文社。考之甚详，兹不赘引。本文主要谈谈近代另一诗人团体——壬社。该社成立时间不长，几乎是昙花一现，但在当时潮汕诗界却有一定的影响。由于资料缺乏，后来学界谈到壬社特别是社员的问题时都莫衷一是，或语焉不详。本文试图通过新发现之材料，抛砖引玉，谈谈壬社的一些问题。

壬社成立于1932年，岁次壬申。首任社长是饶锷。饶锷在壬社成立之时，专门写了《壬社序》。他在序中说：“乃近日邑子之能诗者，飆起云涌，其盛犹不减于曩时。于是辜君师陶、杨君光祖等以为不可不集思广益，遂纠同志发起为是社。爰于壬申元日觞集于蓴园之盟鸥榭，时来会者十六人。而余以园之主人，谬承推引，亦获躬与其盛。酒半酣群商名社，或以某名最宜，或以名当为某。而卒因社始于壬申，定名曰壬。”文章透露了以下信息：一是当时参加觞集的有十六人。二是因始于壬申故定名壬社。我们可以推定，当时参加觞集的这十六人，就是壬社的创始社员。这十六人的名单，除了主人饶锷外，还有序中所提到的辜师陶、杨光祖。这两人在当时潮汕诗坛上颇有影响。其他参加当日雅集的社员到目前未能确考，以致后来学界谈到此事时有多种说法并存。

笔者手头刚好有两份壬社成立不久后在《新岭东日报》上刊行的社刊，经过梳理，不少问题便得以显山露水。这两份《壬社社刊》分别是第二期和第三期，出版时间为1932年4月14日和1932年5月13日。社刊发表于当年的《新岭东日报》上，从相隔一个月的出版周期来看，应是每月一期。因为壬社的社员中，不少是报界中人，如吴子寿、吴君懋、刘幼芳等，即饶锷也曾经是《粤南报》的主笔。故有报纸版面发表社刊的便利条件。但壬社成立后不久，社长饶锷便于当年的六月因病遽逝，社长继任者是石铭吾。

壬社的社员，除了饶锷《壬社序》中提出的十六人外，加入壬社的诗人是不断增加的。而且不局限于“邑之能诗者”。一些客居潮汕的外籍诗人也加进来，如金天民，就是浙江籍落户潮州的。新加入的社员名单，都在社刊上公布。如《壬社社刊》第二期，就公布了新入社社员，计有郭餐雪、吴子寿、沈盙和陈筹，以吴子寿年齿最长，六十岁。其中郭餐雪、吴子寿和陈筹在潮汕近代文学史上都是比较熟悉的人物。而沈盙，号简子，杭州人，客居潮州。在饶锷《天啸楼集》中有《米友石研山歌》诗，序中有“庚午元月余得研石一枚，磊砢玲珑，石理坚苍可爱，有铭字二十，署款万钟，友人沈君简子考定为明季米仲昭十三石斋旧物……”沈君简子即为沈盙，知此人既能诗，又精鉴定。另外，郭餐雪也是在第二期加入的社员，由于当年他在潮汕艺坛的名声颇盛，故有学者把他误列入当日蓴园觞集的十六名创社者之中。在这一期的社刊上，刚好也发表了郭餐雪的七律四首，诗题为“偶饮海珍楼适壬社诸君宴集，归后赋呈，时壬申二月十四夜”。更可证郭餐雪当时还不是壬社中人，只是在海珍楼偶逢壬社诸君宴集。他在诗中说“画债重重宁省事，吟朋款款屡征歌”。也许就是这次偶遇，郭餐雪才应邀入社的。

在第三期的《壬社社刊》上，注明加入的社员有：李青（仰莲）、谢建中（少宾）、戴仙俦（贞素）、黄季羆、郑翼（雪耘）、张梦蕉、刘仲英。其中以李青年齿最长，58岁，时在潮州开设杏苑国文专修馆。郑晓屏曾为他作《李仰莲国文专修馆叙》，帮他招徕生徒。张梦蕉最小，28岁。而郑雪耘虽是潮人，却长居上海，后为复旦大学教授。郑雪耘的生年有多个版本，一说1890年，一说1901年，而这一年入社注明37岁，则其生年当以1896年为是。李仰莲、张梦蕉名字俱见《天啸楼集》中。谢建中字少宾，又作少斌，潮安人。民国丙辰刊的《三馀集约钞》有他的序文，知其出名诗人杨少山门下，注明的通讯处是礐光中学。黄季羆的通讯处是汕头电报局。这也可为考证其人提供一点线索。戴贞素则是当时的粤东名士，其子即左联作家戴平万。刘仲英则与石铭吾、侯乙符同为陈石遗所赏，号称“岭东三杰”。

壬社每期有限定的社课。如第三期，则限定以“韩江楼”为题。体韵不拘，故第三期的社刊中，社员的作品，则全部咏韩江楼者。由于社员在社刊上发表作品时，有署原名、有署别号的，故署别号者颇费考证之功。如署拉因者，当为丘玉麟。詹安泰有《寄怀丘拉因玉麟》《风云日紧阻雨不得归郡寓书寄丘拉因》诸作。半饱则为陈筹，以文名。青萍则为林青萍，业医，詹安泰集中也有多首与他有关的诗词，如《林青萍索诗赋此贻之》：“林君好肺肠，诗医两所喜。近废诗不读，于医探奥旨……”仲攀则为柯松坡之子柯翮，字仲攀，亦世家子。君懋则为吴葰。吴君懋著有《蕉声词》，为朱孝臧所赏。祝南则为詹安泰，后世与夏承焘誉为南北两词宗。仲良当为陈倬云之子陈显，字仲良。有署碧海者，当为张尚芳。饶锷曾为作《碧海楼诗序》，谓“张生尚芳，今之倜傥之士也，能诗歌，喜效崑体，余尝劝之学后山，而生弗善也。近裒集旧作为诗若干首，曰《碧海楼诗钞》，既乞序其师戴贞素，复欲得予一言为益……”戴贞素的《听鹃楼诗草》中也有多首与张尚芳有关的诗作，称之为“张生尚芳”，则为生辈无疑。但张尚芳题《听鹃楼诗草》二绝，及在《壬社社刊》第二期署名“碧海”《赠戴贞素先生》七律一首：“笔秃砚荒铅椠老，卖文鬻字不疗贫。青衿祇与谋生累，慧业空为造劫因。也有囗丝思杜牧，岂无芳草附灵均。怜君三十年来事，倦眼惺忪看世人。”（注：原文缺一字。）味其语气，不类为师长写者，殊为不解。

壬社中还有一女诗人，署惜馀女士者，当为游惜馀。游惜馀丈夫翁云巢也能诗，闺中唱随殊为相得。惜馀女士曾有《送春》诗脍炙人口，戴贞素《秋夜怀人七首》中怀游惜馀有句云：“此生举案逢知己，当日伤春过老成。”即盛赞其送春诗。刘幼芳也有怀惜馀诗：“霜风吹老女诗人，不信诗怀老更新。无限幽愁君莫问，红妆负煞卅年春。”故知惜馀女士在当时潮州诗界也颇为活跃。翁云巢去世后，惜馀女士便携同幼子赴暹罗就教职，后遂不知所踪。

目前《壬社社刊》第一期遗憾未能寓目。但按照第二、三期社刊的体例来推测，第一期当刊有创社十六人名字。再从第二、三期社刊的作者来推测，除去第二、三期新加入的社员外，第一期社员当为：饶锷、辜师陶、杨光祖、石铭吾、王显诏、金天民、柯仲攀、邱汝滨、蔡儒兰、游惜馀、詹安泰、刘幼芳、刘曦岩、吴君懋、丘玉麟、张尚芳、林青萍、杜联棻、陈仲良、翁一鹤、饶宗颐等。以上这些人都是在第二、三期的《壬社社刊》上有发表作品者，理当视为社员。其中饶宗颐见之《壬社社刊》二期诗作两首，考之写作时间，为目前所见最早的诗作。而当日觞聚于饶氏蓴园之十六人者，在此名单中求之，虽不中亦不远矣。

饶锷病逝后，壬社失去了经济的主要支持者，虽由石铭吾继任社长，但延续的时间多久，社刊有没续刊，社员有没扩展，还有一些与壬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不能确证其入社与否者，如佃介眉、杨睿聪、康晓峰等，则只能留待再做进一步的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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