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二题
温海宇
1982年生,安徽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小说散文书评散见于《作品》《广州文艺》等,有文章入选高中语文考试阅读题。
赖葡萄
从家到黄冈镇至少有十八里路,对于他这个十二岁的小少年是极远的距离,那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去赶集。
太阳从东边的红麻地里冉冉升起。他带着草帽,骑着一辆高架自行车,车子后座绑着一个尼龙袋子,袋子的下半截在后座的一侧耷拉着,里面盛着小半袋鼓囊囊的东西。不用说,那是赖葡萄。
暑假的阳光把他的皮肤晒得又红又黑。他去黄冈镇的地方是逆风,他的脚勉强才够着自行车的脚镫子,加上体力不佳,蹬起车来十分费力。他的额上和鼻头都聚集了不少汗珠,风一吹,不住往下掉。邻居大爷放慢了骑行速度,尽量不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太远。大爷的后座上驮着两大袋香瓜,大爷是瓜农也是瓜商。他却没有卖过东西,不免有些紧张。
说来奇怪,他虽说是个男孩,却喜欢花草果木。他家院子很大,反正也够折腾。他种过美人蕉、蜀葵、月季、鸡冠花、指甲花,还种过油葫芦、倭瓜。果木就更不用说了,葡萄、樱桃、石榴、柿子都有。他对栽种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这些花草果木一律都长得好,一派欣欣向荣。他家的院子简直成了一个小型花园,前来串门的邻居,人见人夸,弄得他倒不好意思了。
赖葡萄当然是他种出来的。他把赖葡萄点在篱笆下。翠绿的秧子缠绕着篱笆,让原本光秃秃的篱笆一下子有了生机。等到赖葡萄开花、打纽、变红,这一圈篱笆墙简直成了一幅极具美感的油画。赖葡萄形如牛角,凸凹不平的表面像癞蛤蟆的皮肤,它的成熟是由青变黄,再由黄变红,颇有艺术美感。剥开一个,里面是血红血红的籽瓤,吃到嘴里有股清甜味儿,不甚好吃,只是样子喜庆耐看。
他在家里显然有些霸道。弟弟和妹妹都得听他的,他的权威也许就是那一院子勃勃生机的花草和果树。当然,他也有当大哥的模样,在这个经济拮据的家庭,他对弟弟妹妹总是谦让的,吃西瓜拿最小块,吃鸭蛋挑最淡的或破损的,也从不向父母索要新衣。有时在学校,他会用自己零花钱给弟弟妹妹每人买一支他们向往已久的冰棍,自己却不吃。对于他的赖葡萄,他却是独断专行,弟弟妹妹如果想吃,必须经过他的允许,他绝不让他们乱摘他的东西。母亲嘲笑他的东西“金贵”,小气鬼一个。他也不忌讳,任她说去。
也许是隔辈儿亲,他总喜欢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都上了五年级,还跟爷爷奶奶睡。他喜欢听爷爷讲流年往事和历史传说。还喜欢奶奶出谜语,那些稀奇古怪的谜语经过奶奶的演说,无不形象贴切,他佩服得很。因奶奶的引导,大半的谜语他都能猜出来,这让他自豪。奶奶勤劳善良,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即便如此,在那个时代也少不了被人捉弄、欺辱。他对那些不公平的陈年旧事咬牙切齿,愤愤不平。从大饥荒年代走出来的奶奶太不容易了,他想快快长大,让奶奶享福。
奶奶的身体不太好,那几年每到夏季就会生一场大病,吊水、打针、草药、西药总不见效,躺在床上的奶奶愈发瘦弱,食量骤减,气若游丝。他父亲心急如焚,毫无办法,只是愁容满面地抽烟,一方面为奶奶的病,另一方面为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债台高筑而感无望。性格耿直的爷爷是个大嗓门,把他和弟弟妹妹叫到身边说:你们的奶奶这次恐怕挺不过去了,她要死了。不等爷爷把话说完,他的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
那一年,他的赖葡萄结得特别多。他想,如果他是画家就好了,他要把这红彤彤的赖葡萄画下来,永久珍藏。事实上他做不了画家。他是赖葡萄的主人,他有权分配这些可爱的“小生命”。他把长熟的赖葡萄一个个剪下来,数数竟有五十多个,他有些兴奋。
他到底是个爱面子的人,去十八里外的集市,碰到熟人的几率为零。他和大爷终于来到了黄冈镇的集市。他们沿街就地摆起了摊位,大爷把香瓜摆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很有阵势。他也学着大爷把赖葡萄摆起来,鲜亮醒目的赖葡萄远远看去灿烂一片。有几个被挤破的赖葡萄正好可以作为展示品,那比西瓜瓤还红的籽粒儿看上去秀色可餐。他没卖过东西,赖葡萄怎么卖,全仰仗着大爷。大爷没有让他论斤卖,那样太复杂。让他干脆论个,一个三毛钱,两个五毛。也算一种促销手段。
他和大爷在简易的摊位后面席地而坐。他低着头,开始了焦急而漫长的等待。大爷的香瓜不大一会儿就卖出好几份,他的赖葡萄却纹丝不动没人买,他有些泄气,心想真不该来赶集。大爷让他别灰心,离晌午还早呢。还劝他别老低着头,抬起头人家才能问价呀。他到底是抬起了头,日头很毒辣,让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他甚至听到了禅的鸣叫,时间好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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