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远又近的悲喜
▲▲黄晓旋
送家公出山的前天晚上,汉卿姆把明天的注意事项又向我叮嘱了一番,然后告诫我说,明天有好多事担待着,你得早点睡。
在老家,治丧有一套近乎严谨的程序, 像明早两个小姑子过来,要进家门前就得事先知会我,等我跪在中厅上大声号哭“父亲”后,她们才能从老屋门口也号哭着“父亲”走进来。这样的仪式你很难去追究为什么,遵循着就是了。
那晚,让我辗转反侧、心有戚戚的是记起了十年前一个同样的夜晚,那晚,也是我和老爸相伴的最后一晚。临时搭起的灵堂正中安放着父亲的遗像,不论我走或坐在那个角落,望向父亲时他总是微笑着,很亲切很温暖。那张照片,是当年5月份一家子在沿江路游玩时我给他拍的。那天阳光明媚,子曰和双儿在如茵的草地上奔跑,跌跌撞撞时老爸便拥他们入怀,眼里心里满是慈爱。那天晚上,他一直用这种眼光看我,没有离别,没有生死界限,我和弟妇一起坐在他的面前,一边慢慢地嚼着他老人家腌制的黄皮,酸酸的甜甜的,一边拉着家常。老爸一直微笑着,听着——那晚,我没哭。但十年后想着那一幕,眼里却有泪。
我不知道今晚谁为家公守灵,我只知道,两个小姑子已经回去,她们要等到我明天的号哭声才能再次踏进这个家。
家公出山那天,作为孝妇得披麻戴孝。孝妇的孝服有里外两层,里层是麻黄色的棉织套裤,外面一层是用粗麻自制的一套麻衣裙,盖头也是双层的,腰还须缠上带有5个放有稻米和钱币的白袋仔麻皮。治丧这几天,虽是春雨水期间,但中午的气温已升到27摄氏度左右,一个程序紧接着一个程序,在这身行头下,头脸都能拧出水来,到了中午,我已有些昏昏然。但汉卿姆提醒,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当棺木一停放到老屋门口,就该我出场了。棺木入厅堂前,我手拿神竹叶,从头扫到尾,扔掉;再抱一席毯子扫棺,跪下号哭“父亲”三声,追随棺木入厅四拜,号哭着直到家公入殓;接下来,便是带着女眷跟在灵柩后面,一路上不停号哭,高呼“父亲”,拉长哭腔,一直送到村口为止。这平时10多分钟的路程,当时却是那么的远。就像是做了一个身心俱疲的长长的梦,挣扎着希望能快点醒过来,却像是人被困在泥潭里一样,越挣扎越陷得深越出不来,声音越来越小,但村口还是那么远。是后面小姑子的抽泣声让我回过神来,她们隐忍着的痛惜比我过之甚之,当悲声再起时,过往的悲喜一次又一次让我泪如雨下。
绕回老屋的时候,我感觉晕晕的,一阵一阵的难受。但送出山后,还有几件事是指定孝妇做的。中厅里的钵仔要由孝妇端着并一路号哭放置于屋后;草和草席也要孝妇抱着一路号哭放置于指定桥头;家公回灵至老屋门口,还得备清茶一杯,用盘子托着,跪于屋前接灵,口言:“公公,请喝茶”……程式中,我总有心被抽离的感觉。但我依然情愿做一木偶,不怕被操控着,因为希冀着,这一切的演绎,在世俗观念的生命轮回中能有一个好的开始,至少,天堂不再有病痛。
家公家婆一直住在老家,我虽然年年节节都会随丈夫回饶平,但我和家公的生活并没有太多交集。家公是那里的一家之主,自有一家之主的威严。他中专毕业,是村里比较有文化的人。在那个特殊时期,还曾经上北京串联,算是见过世面,这让他骨子里自有一份骄傲,而村里的人也认同了他这种骄傲。
我总是远远地看着:他很爱学习,他玩微信,有朋友圈,能用手机付账,这对于村里和他同龄的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他不但喜欢猜谜,还会做谜面,家里有很多他猜谜得来的奖品,连带着那些谜面。等孩子们聚集到他身边,他便将谜面铺在茶几上,让孩子们继续猜。孩子们兴致勃勃地估着谜底,而他则不声不语,等到最后公布答案,看到孩子们恍然大悟时他显得特别有成就感;他会拉二胡,也会敲扬琴,村里的新春锣鼓队缺笛手,还可以找上他;他自己制作水果刀,我家里还有一把二胡,是几年前他亲手给双儿制作的,也教过孩子一些操作方法,无奈双儿对二胡提不起兴致。他病重来揭阳治病,在家里听双儿弹古筝,便想用二胡和一和,没想到拉半截弦断了……生命倒计时时,他没有因生命的脆弱而倒下,一次又一次试图和命运抗争着。忘不了那天,阳光斜斜地照着病床,他端详着插着针头、瘦削又布满紫色斑迹的手臂时眼里的坚毅,像极了一个孤单的勇士。
送别家公,总是和十年前的旧事绞着,那些似远而近,似近却远的一切悲喜在心里涤荡着,十年生死两茫茫,又能留下多少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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