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将诗韵记潮城
▲▲刘小辉
一
己亥年岁末，我到潮州进行业务学习。夜宿笔架山下韩雅楼，冬夜的静谧，让我只听得见自己的梦，如秋蝉在风中振翅。依窗远眺潮州古城，一片灯火阑珊，韩江静静地饶郭而过，如鼾如酿，千年一梦。而我此刻早已睡意全无，唤三两好友，向潮州古城进发，走向小巷深深处。
其实天也不算晚，晚上八九点钟的时辰，曲曲折折，仄仄窄窄的小巷却大多门户紧闭，只有门灯或阁楼的窗户透出一点点幽黄的光亮。但不打紧，小巷大体平整，巷路上的条形石横排竖镶，从脚下一直伸向漆黑的远方，一直伸向历史的深深处……苍苔斑驳的老屋古墙如一本发黄的线装古书，就着昏黄的灯光在古书中探寻，昔日的木炭店、绸缎庄、咸杂铺依稀可辨，寒风就着昏灯向人们诉说着古城往昔的荣衰！灯火阑珊处，古旧的阁楼下，两位老人就着一盘河鲜，醮着比酒还醇的夜风，和着比夜还香的老酒，追忆着古镇的往事经年。是谁碰翻了桌上的酒碗，满巷香醇，甘洌了潮州古城千年的幽梦。
小巷深深处，昏黄的门灯前，一位老汉在门前一字排开四、五筐各种口味的盐水煮花生，默默地守候着夜的寂寞。上前试尝了几粒，满嘴喷香。问怎么卖，老人用潮州话答道：“十块一斤”，不惊不喜，恬静而淡泊。
向着车灯汇成的灯河走去，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西湖边。湖边一排瓷器店还在等待着晚来的游客。不愧是瓷都，店里一盘一碟都散发着潮州人细腻、典雅、秀丽的文化气息。在一间瓷器店前坐下，来一杯醇香、滚烫的功夫茶，把玩几款手绘青花，瞬间让自己增添了几许文雅。抬头，门匾上一首《七碗歌》让我无法自拔，诗是唐朝庐仝的诗，字却是当代潮州人的字，一如潮人翩翩风雅的行楷，写得十分飘逸、潇洒。凝神之际，一串串琴声飘淌在夜风中，似丁香般的姑娘的鞋跟在古巷深处轻轻叩响……
二
潮州风光的典雅、诗韵多在韩江一带，湘桥春涨、凤凰时雨的景色连同韩湘造桥、韩公兴学的传说逸事尽如韩江碧水久不淡去颜色，故能常常往来于梦中。
湘桥自2007年恢复古貌后，湘桥那“十八梭船锁画桥”的胜景，就一直让我魂牵梦萦。但以前几次至潮州，皆未亲自登临湘桥，此番到潮州学习，终于让我一偿夙愿——和几位朋友亲临了湘子桥。
冒着瑟瑟江风，从“仰韩”楼进，过“澄鉴”楼，“观滟、凌波、风麟洲……”古老的桥墩上一座座典雅、华美的楼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面对这“乃造其极”的桥楼，让我一时感到词穷。只能拿明代李龄的《广济赋》暂为一用：“方文一楼、十丈一阁，华税彤撩，雕榜金桷，曲栏横槛，丹漆黝垩，鳞瓦参差，檐牙高啄……”每楼一景，景景相似又颇有不同，让人如入画卷、如游仙阁，繁而不烦。轻倚桥栏，看江浪轻拍着古老的桥墩，如爱人耳畔的温声软语，千年一梦，浪石相抚走过岁月的长河，直至在桥墩上留下道道刀刻般的印痕！站在长长的石板桥梁，感慨古人造桥的艰辛，惊叹先祖的智慧！走过印着深深浅浅脚印的石板桥，辨识着潮人早已风干成模的脚印，思忖着，曾有多少贩夫走卒从这条石走过，曾有多少樵夫渔嫂在桥上穿行。在湘桥的历史上穿行，“一步踩到明朝的温度/一步深入隋唐”的诗情便在心中油然而生。踩在这些古老而光滑的石板上，仿佛还可以听见古桥往昔车粼粼马啸啸的喧闹，听见历史的驼铃从远古向我们走来。哦，这座饱经沧桑的桥，它是潮州的风花雪月，更是百姓的柴米油盐！“一里长桥一里市”，在这美如淡墨的卧江古桥上，追忆着“人语乱鱼床”的商贸繁华……
终于来到了江心，十八艘梭船静卧江波，一字排开，连着东西两端的“廿四洲”。这是淡墨画上的一抹硃砂，也是千里江波的一道弯弯眉。“湘江春晓水迢迢，十八梭船锁画桥。激石雪飞梁上冒，惊涛声彻海门潮。鸦洲涨起翻桃浪，鳄渚烟深濯柳条。一带长虹三月好，浮槎几拟到云霄。”清朝进士郑兰枝的诗氤氲着我的思绪。此刻，我的心变得无比虔诚，我蹑足登上长长的浮桥，生怕叩在舺板上的鞋声和沾着的红尘，侵扰了“舳舻编连”的长梦。
三
白天的潮州，是潮州白瓷上的手绘山水，宁静而又淡雅。夜晚的潮州，是潮绣上的微雨牡丹，妖娆而又秾丽。
潮州的夜景从潮州的灯光秀开始。每晚八时，游客从四面八方赶来，汇聚于东城门前的江岸，翘首以盼。随着一阵雄浑有力的潮州鼓点，湘桥二十四洲的亭楼倏忽闪亮，旋即又灭，正当一江沉寂之际，一首抒情的《我是潮州人》在韩江两岸深情唱响，湘桥亭楼一片灿然！歌声舒缓，亭楼璀璨，或一片蓝紫，或一片金黄；有时一带红彤，有时青绿轮换。灯光璀璨了亭楼，亭楼染醉了韩江。华灯灼灼的广济门城楼，连着瑰丽绚烂的二十四座亭楼，与韩山韩水一起酝酿岁月的辉煌！两岸灯火蜿蜒着江水流向无尽的天际，二水中分的韩江映衬着江上的玉宇琼楼，如梦如幻，仿佛走进天宫仙阙，又仿佛是人间的街市连到了碧云霄汉。
不知何时，江东笔架山上也已灯火辉煌，一道道光柱或晃动，或横扫，如飞龙，如彩凤，演绎着山水的交融辉映。一串串银灯在笔架山上游走，如流光穿过深邃的时空，如代代俊彦在潮州的天空闪烁！！笔架山上，韩文公祠灿然在望，在潮人心中闪耀着万世宗师的光芒！
此刻，一江两岸三山屹的潮州古城，山艳水秀，乡愁悠，人们既在画中又在诗中。东城门的护城河岸连着牌坊街早已是一派“宝马雕车香满路”的热闹和繁华，这时一曲《我和我的祖国》，唱响在韩江两岸的每个角落，自豪与温情在每一个人的心田流淌！今人有诗胜赞：“乐韵悠扬撩碧水，光华璀璨映浮桥。亭台楼阁飘金彩，栈木梭船沐紫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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