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沧桑与窖藏老酒 张楚藩诗集《五里亭》审美韵味管见

潮州日报 2019-09-05 12:51

□翁奕波

我与楚藩兄结缘于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我热衷于现代汉诗,既喜欢朦胧诗,也在朦胧中写诗。因心仪楚藩兄的诗,遂与诗友陈鸿钊一起登门造访。由于心有灵犀,交谈甚欢。临别时,楚藩兄还煮了刚刚上水的芡实款待我们。那爽滑柔软又有弹性的芡实汤,在我的脑海中甜了几十年。

近年,因忙于古代潮州文学史的撰写,无暇顾及现代汉诗,连楚藩兄送我的诗集《五里亭》也束之高阁,心里甚为愧疚,似乎总有心债未还之感。几天前,楚藩兄给我电话,言及拟刊发我的文章《元代潮州诗人杨宗瑞》,需要改动两个标点,征求我的意见。当今天下,还有如楚藩兄这样一丝不苟的编辑存在,真让我既感动又感慨。感慨之余便不由自主地找来了他的《五里亭》,细细地看了起来。没想到竟一口气把它看完。一本诗集,一口气看完,于我来说,恐怕也是绝无仅有。原因无他,一是感人至深,二是韵味无穷。感人至深者,风雨沧桑也;韵味无穷者,窖藏老酒也。以下就此谈谈我的感慨。

首先是风雨沧桑。风雨沧桑者,吟咏情性,感人至深也。风雨沧桑蕴含的是人生的辛酸苦辣,沉淀的是百感交集的人生况味。有品位的好诗,以真情性感人是至关重要的。没有真情性,诗歌就只是一个空壳。楚藩兄的《五里亭》贯穿始终的就是真情性三字,而这真情性,是深深地烙印在岁月沧桑的斑驳印痕之中的,尽管它表现得十分地平淡与从容。叙事诗《五里亭》就是最为典型的一例。

《五里亭》是诗人人生旅程的一个关节点,也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痛点。因遭变故,家境困窘,诗人三岁时,便为母亲忍痛过继给乡下的农家。从此,“风雨迷离五里亭/就成了/我生命的张望”。五里亭,“一头连着/生下我的小城/一头连着/养育我的乡村”。风雨沧桑的五里亭,诗人张望了四十年,连接着城乡之间的这条长满刺仔花的小路,诗人也整整地走了四十年。五里亭,凝聚着风雨迷离四十年的亲情张望,五里亭,浸透着历尽沧桑四十年的人生况味。四十年真情性之吟咏,我们可从诗中一些细节的抒写细细品味。

如第五节写诗人正月里告别母亲回农家时的一个小小细节。诗人“一步步走近五里亭/依依不舍回头远望”,不小心脚下一绊,绊出大片“带着皮肉的脚趾甲”。脚趾连心,是何等锥心的痛啊,然而诗人却“强忍眼泪不敢喊痛”,因为他“生怕那鲜血/滴到了母亲心头”。此情此景,谁不为之凄然泪下!此情此景,深深地触痛着人类善良的恻隐之心。苦难之中母子心心相印,情深如许,由此可见。

再如第八节写1960年“那年端午凄风苦雨/母亲又一次来到我家”。那时,诗人的养父母家也四壁萧然,但老祖母还是煮一锅稀烂糯米粥来款待母亲。看到这一锅糯米粥,“母亲低声对我说——/真想留一碗带到五里亭/歇脚充饥/可带到五里亭就舍不得喝了/你父亲已饿得/脚浮手肿……”。那时,历史的天灾人祸,使芸芸众生挣扎于饥寒交迫之中,诗中描绘可见一斑。但即使在这样艰难困苦的环境之中,人与人之间同舟共济的人情味依然令人动容。患难之中母子的舐犊之情,夫妻的相濡以沫之情,更是让人十分感叹。这一细节,也让人刻苦铭心。

其次是窖藏老酒。窖藏老酒者,含蓄蕴藉,韵味无穷也。品位高的诗,除了音律之美之外,“韵外之致,味外之味”之审美意趣就应是不可或缺的首要条件。现代派诗讲究知性,实质上追求的也是“韵外之致,味外之味”之审美意趣。何谓知性,知性是对感官知觉所提供的素材加以综合认识的创造能力。知性追求的是“主观中的客观”,“感性中的理性”,是审美意境之外的宁静,情感喧哗之后的澄澈。知性的诗学意蕴,既蕴涵着现代派诗的美学追求,也蕴涵着我国传统诗歌大音稀声、大象无形、神韵、境界等等的美学追求,浸润着中外诗艺的精髓。在楚藩兄的《五里亭》中,读者总能不时品味到这种让人惊喜的韵外之致。如《元旦》:

信鸽如期而至

衔来“2015”

冰层在断裂

声音比钟声还清脆

千古大地

多了几条妊娠纹

柳条拨开雾幔

山坳的骨盆

蹦出一枚

香喷喷的太阳

元旦,意味着新的一年,新的一天的到来。而这一天的到来,象征性的意象便是从“山坳的骨盆”中蹦出来的太阳。如初生的婴儿,经历过长夜的阵痛,香喷喷地蹦了出来。情景交融,感性理性互相融合,新年的喜悦,新年的幸福,新年的期望,全都凝聚在香喷喷的太阳这一意象上。让人憧憬,给人无穷的想象空间。再如《债》:

你总是叹息

背上的债负太多太重

父母债,儿女债

师友债,无名债

追债,还债,逃债

我说,别逃!

把心拿到

上帝的典当行

一并偿清

对于芸芸众生来说,人生在世大多就是来还债的。人到中年之后,更是债务缠身。“父母债,儿女债/师友债,无名债”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诗接地气,描绘的正是人间烟火之真实。而如何偿清这种债务呢?佛曰:放下。诗人曰:“把心拿到/上帝的典当行/一并偿清”。全诗至此,戛然而止,机巧别致,余音袅袅,发人顿悟。

余不赘述,仅此两例已足见楚藩兄诗歌窖藏老酒之审美韵味。

严沧浪曰:“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见《沧浪诗话》)楚藩兄乃性情中人,以其身世坎坷,风雨沧桑发之为诗,自然感人至深。而其人生阅历之深沉,人生况味之醇厚,藏之为老酒,化之为诗情,当亦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只能细细品味也。

以上便是我读了楚藩兄诗集《五里亭》之后的深深感慨,与大家共同分享,也算是偿还了我的心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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