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灯山上望增江

那一天，四月的风雨出奇的大。我们站在增城柯灯山水厂廖村洲河段取水点机房的廊檐下，一边躲避着风雨，一边观看取水设备的运转和漫漫横流的增江。此时，宽阔的江面上，黑云密布，风雨交加，浑黄浑黄的江水翻滚着从遥远的天际奔涌而来。那气势，仿佛千万匹脱缰的野马自远处狂奔而来，着实让人有些吃惊，惶恐。

这让我想起了增江的水患，想起了当年唐代大文豪韩愈被贬潮州，途经增城，夜宿增江口时遭遇洪灾而作的《宿增江口示侄孙湘》：云昏水奔流，天水漭相围。三江灭无口，其谁识涯圻。暮宿投民村，高处水半扉。犬鸡俱上屋，不复走与飞。篙舟入其家，暝闻屋中唏。问知岁常然，哀此为生微。我想起了因为年年水患，年少的石达开决然地离开河大塘村，跳上派潭河上的木排，跟着补锅的师傅往广西贵县而去，日后却成为了太平天国叱咤风云的翼王。我又想起了古时水灾之后因饮用污水而致瘟疫蔓延，却因此产生了驱瘟辟邪的“麻车舞火狗”。并勘定风水，筑雁塔、凤塔于一河两岸镇妖锁江，从此矗立起百姓众生“河清海晏”的美好愿望。

取水点的不远处，有一个我小时候见过的老航标灯牌，正被急流包围着，显得有些岌岌可危。工作人员告诉我们，那个航标灯牌早已废弃了，现在算是留着纪念和进行传统教育吧。我望了望浑黄的增江水，担心地问：“这样的水取上来还能喝吗？”水厂领导微微一笑，轻松地说：“这样的水，反而更方便我们分离净化。等一会，我们上柯灯山，就可以看到一整套完整的净化装置和处理程序。”

雨中的柯灯山，树木滴翠，绿草如茵。当工作人员介绍说，这绿茵茵的草皮地下是六个大水池，储存着容量达3.1万立方米的合格饮用水时，我既吃惊又兴奋。环顾山顶，搜索地表，这座并不起眼的海拔仅58米的小山岗，一下子高大起来。

在办公楼，我们见证了混凝反应、沉淀、过滤及消毒四个常规水处理过程，而每一道工序都通过工艺流程监视系统跟踪查看和智能化控制。对各个环节的水每小时进行抽样检测化验，每天检测24项常规指标，每月检测42项常规指标，每半年委托检测机构检测106项指标。正是因为水厂干部职工夜以继日的辛勤工作、努力创新，柯灯山的供水水质综合合格率得以常年保持在99.9%以上，远高于国家规定的95%。2012年8月，经中国水协与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城市供水水质监测中心共同审核，柯灯山水厂被评为全国第四批水质达标水厂。如今，柯灯山水厂日供水能力达27万立方米，供水7个街镇约60万人口。

朋友，当你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里打开水龙头洗菜做饭的时候，那哗哗流出的清亮之水，极有可能是来自于这里——美丽的柯灯山水厂。

令大家更为惊奇的是：在取水点、办公楼二楼和滤池旁边，都分别放置着一缸金鱼。难道水厂的工作人员上班还养着金鱼赏玩吗？一问才知道，原来金鱼对水质异常敏感，金鱼的生活状态直接反映水源水的质量，由此为监测水源质量提供最原始也是最可靠的资料，这也是国际通行的做法——水质生物检测法。

看着在鱼缸中的浑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我想起了十九年前初到增城时带着儿子到凤塔下钓鱼的情景:顶着烈日的暴晒，忍受着长久的等待，当晚霞映照得对面的雁塔一片彤红，身后的凤塔也在霓虹灯照亮的水中轻轻摇晃的时候，父子俩满怀喜悦地提着装着三条不大不小鱼儿的水桶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杀鱼、调味、装盘、上笼、点火，十五分钟后，又迫不及待地出锅、浇油、上桌，早就拿着筷子跃跃欲试的儿子，已经将筷子插进了鱼的身体。然而，笑容却在儿子将鱼肉送进嘴里的那一刻消失了。我忙问：“怎么啦？不好吃？”儿子撇了撇嘴，把刚刚送进嘴里的鱼肉全吐了出来，还不停地吐着口水，痛苦地摇了摇头：“哎呀，一股好难闻的味道！”我狐疑地看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随即也连忙吐了出来：“哇，是煤油味！”儿子说：“难怪我们同学说增江河被污染得很厉害。上次有人在莲塘河段游泳，还看到河边飘着几个农药瓶子呢。以后再也不敢吃增江河里的鱼了！”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十几年之后，当我漫步沙滩浴场，徘徊鹤州小道；当我追逐白鹤的翅膀，流连榄林竹海；当我登上牛牯嶂，目送派潭河水汇入逶迤的增江；当我伫立在夜色中的1978，看一河两岸五颜六色的水环旋转而来；当我静静地坐在横街口老码头的古荔下，听阿公阿婆讲起仙姑和蕉石岭的传说；当我在增江画廊徐徐的清风中，录下一段醉人的客家山歌。我知道，经过十几年艰苦的治理和不懈的坚守，增江河又恢复了往日的青春神采，更加美丽，更加生机勃勃了。

风雨，依旧很大。小小的柯灯山上，更是让人感受到风雨的滂沱和飘摇。在水厂综合楼会议室刚刚放完的宣传片中那一滴“警醒全人类”的水珠，更是重重地砸落在我的心上。我想，书写人类历史的，不就是这一条条滋养天下苍生的河流吗？那最为悲壮，最为英雄的故事源泉，不也是这一条条被根治被驯服的河流吗？几千年的中华文化，不也正是在与水和环境的艰难抗争中得以绵延不断而走向灿烂吗？而现在，这些河流，我们一直以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资源，却正面临着污染、断流甚至是枯竭的重大危险。

绿水青山，就是民生之源啊！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啊！

站在柯灯山上，透过重重雨帘，透过青翠树叶的缝隙，我努力地向增江河方向引颈望去，只见浑黄的河水在多次猛烈冲击河岸后，最终老老实实地顺着坚固的河道向东江奔涌而去。风雨中，我看到几个穿着雨衣的人影在河堤上走走停停，指指点点。有人说，那是河长带领工作人员在巡查。我的心猛地一震：为了让人民群众喝上放心水，为了让人民群众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水厂的工作人员日夜在坚守，河堤上的河长们冒雨在行动。而我们，作为受益者，就更加应该去尊重水源，保护水源，珍惜水源，节约水源，就更加应该自觉地志愿地忠诚地去保护增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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