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茗味稍近日本，仆家之土产也” 黄遵宪出使日本以清凉山茶待客

●伏 苓

黄遵宪作为清廷首批出使日本的外交官，于1877年至1882年在日本生活了4年，与日本政要和文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黄遵宪在使馆接待客人，喝什么茶？这是使馆生活的日常礼仪，我们当然无法穿越140年的时空去想象当年黄遵宪与日本人喝茶的画面。幸运的是，当年日本友人到公使馆与黄遵宪等中国使节笔谈的遗稿，大多已经整理出版，从笔谈史料可还原使馆日常生活的真实，答案也就得以揭晓：清凉山茶和武夷茶。武夷茶是名茶，带出国以备招宴或者送礼，有面子也有里子。但是，黄遵宪使日，将清凉山茶用以外交，似乎令人惊讶，意味着清凉山茶走向世界，上了外交宴客的层级。

在笔谈遗稿中，有两则黄遵宪以茶招待任职于明治政府修史馆的宫岛诚一郎（1838-1911）的记录。宫岛汉学修养很高，他家离使馆仅隔一条街，黄遵宪著述《日本杂事诗》和《日本国志》，需采访搜集日本近代历史的材料、校对手稿，常请教于宫岛，而宫岛也常常跟黄遵宪谈中日同盟、切磋汉诗汉文，可谓邻居咫尺，相亲莫逆。黄遵宪故居人境庐藏书，有盖“养浩堂”藏书章的，就是从日本带回来的书籍，该书原主人即为宫岛诚一郎。当年使团抵达日本3个月后，宫岛就与何如璋、张斯桂两大使往来，与使馆建立了关系。第一则记录，是1878年4月，宫岛来使馆拜访，黄遵宪、沈文熒接待，宫岛表示中日友好，推崇汉学与孔教，黄遵宪道：“此茶为武夷上品，未审喜饮否？”宫岛认为：“茶真佳，颇爽口中。”这是宫岛与黄遵宪的首次见面，黄遵宪待宫岛如上宾，彼此客客气气。

第二则记录，是黄遵宪与宫岛相识一年后的1879年8月，宫岛到访使馆，黄遵宪和沈文熒接待他，寒暄之后，宫岛即问《日本杂事诗》书成与否，黄遵宪说已经脱稿，将寄香港付印，他给宫岛品尝一种茶，并介绍说：“此茗别一种，味稍近日本。”宫岛问：“茗名何？”黄遵宪回答说：“此茶不名于世，仆家之土产也。出不多，外人无购者，名清凉山。”宫岛听了之后写道：“此茗是贵家之产，谨而拜味。”黄遵宪接着写道：茶以武夷为上佳，非人世所能购取，山中供佛外，豪家贵族得一二目而已。“仆于潮州饮之，果甘美绝伦”。沈文熒接话说：武夷茶、阳羡茶、龙井茶真品“皆不易得，得之不过一二目而已”。从他们三人的对谈可知，当时武夷茶（可能指的是大红袍）是全国茶中极品，过于稀贵，并不进寻常百姓家；黄遵宪生于绅商家庭，累世积富，也难得品尝一口武夷茶，想必使馆也不可能日日以武夷茶待客。而清凉山茶，虽然在全国默默无闻，但是，质优量少，作为嘉应名产，也是送礼佳品，一般百姓也买不起。黄遵宪请宫岛喝清凉山茶，特指出该茶口味接近日本的煎茶，不仅显示两人关系亲近，也显示出黄遵宪对家乡土产的自信和待人之诚挚得体。这个装着自己家乡走向世界的人，坦然于清凉山茶是小众茶，落落大方地向外国友人介绍和分享，“一片冰心在玉壶”。

清凉山茶飘香在东京日本使馆里，可能不仅是黄遵宪使日的时候，二十年后其同乡梁诗五使日的时候也如此吧。土产外交，不仅上得了台面，也是中日友好亲近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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