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在林场的田野上
● 黄春馥
路,熟悉又陌生。路面不宽,比起以前平整很多。路边山坳处不时可见零星小屋,就像随遇而安的山石,素朴低调地矗立着,门前几级台阶,几丛花草,跟周围融合无间,仿佛也是山的一部分,分明有人烟气息,却又好像空旷已久。
车子不停前进,在树木的掩映中不断向着山的深处拐。母亲忍不住又絮絮地唠叨起往事。
姐姐出生不久,她就挑着两个箩筐,一边装着胖乎乎的姐姐,一边装着细小物件,带着小姨,晃晃悠悠地回林场。山路很长,十几里的山路似乎走也走不完。那是年轻的母亲记忆里最刻骨铭心的一幕。她可能也想不到,韩江林场,会在漫长的岁月之后成为我们心中的第二故乡。我跟姐姐就在那里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我家在林场有自己的小屋、田地。那田地就在场部外面田野上,田野尽头还有一条小河,是韩江的支流。
我家的小屋在场部后面,小得像玩具,却住了4个人,里侧的窗边放着大木床。在窗边眺望,可看见外面山下的蔗林,还有流淌的小溪。门边是厨房、客厅、食厅,砌着柴灶的墙被熏得乌黑。家门对面还有个小小的柴房。那时的母亲,那么精心地经营着这个小小的家,就像经营着家里那小得可怜的自留地。
从家里向右拐,沿着羊肠小路走,就到场部的猪圈边。过了猪圈,是田野。我家的自留地在路的右侧。再向右转,路已经变成细小的两侧披着青草,下面淌着清水的田埂。田埂边还有个绿色的池塘。里面的青蛙经常被我毫不客气地俘虏了,做鸡的美食。
每当黄昏,母亲下班,就会扛起锄头,锄头上挑着篮子,带着我到自留地摘菜。她在前走,我在后面蹦蹦跳跳。夕阳下,一长一短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在田埂上歪歪斜斜地动着。母亲的的确良衬衫跟宽大的裤脚在田野的风中猎猎飘动,随风而来的还有熟悉的汗味,对我来说,那是最亲切的家的味道。
她摘青菜,有时摘芥蓝,有时摘空心菜。黑色的菜地就像一张张长长短短的床,上面有绿色的身影在随风而动。风中的菜叶没有树叶的飘逸婆娑,却像一只只绿色的手掌,一开一合。后来我看见跳日本舞的孩子,就会想起菜畦上的青菜,它们也是一个个不甘寂寞地自得其乐的娃娃。母亲摘了菜,把它们扔进篮子里。然后,就在田边砍一节甘蔗。那甘蔗也就几棵,长在我们的田边,像座小小的屏风。这是我们的零食库。那一小排甘蔗,像把巨大的带着绿色羽毛的扇子,一下下摇动,给我带来甘凉的风。
母亲时不时会砍一小节甘蔗慰劳我们。我们在溪水边洗干净菜跟甘蔗,母亲用锄头挑着一篮子招摇的青菜,我啃着甘蔗,蹦蹦跳跳跟在她身后。
走到田边,不免被里面游动的鱼虾或是小青蛙吸引了。小青蛙在草叶间划着四脚游动的样子特别逗。有时还有水蜘蛛,脚长得像晾衣竿,在水里划着划着,细小的涟漪随之四处漫开。等我回过神来,母亲走远了。后面,我家的田地在默默看着我。那些空了的地方,没过多久又会长出青翠的叶子来。
走到场部外面,这里不再野草蔓生,变成齐整的文明小区,上面树木蓊郁。场部大楼前的水池里多了假山,食堂前面变成了篮球场。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跟我们攀谈起来,原来他也是知青的后代,跟父母回城后读了林校,又回到这里当书记。母亲认得他的父母。他感叹地说:“这几十年来,林场的人一级级往外面跳,只有我还呆在这个老地方!”母亲说:“有什么不好!走出去就是田野,天天有鸟给你唱歌。在这里生活肯定长寿!”
他带着我们绕过场部,来到知青小屋旧址,那排小屋已坍塌了,面前是一片柔软的草地。我们走过猪舍旧址,来到田边。田边依然翠绿,只是没有幼小的我眼里的广袤。一个老妇正在瓜棚下劳作。书记指着老妇,笑着对我们说:“她也是知青。搬到县城住很多年了。近几年退休,又回来了,说要在田里终老。”老妇笑着说:“年轻时,喜欢外面的热闹。年老又喜欢这里的清幽。好比走了一个圆,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书记笑着说:“明天,有很多林二代结伴回到这里。他们也会像你,来到田边寻找过去呢。”
我已经认不出家里的自留地了,它被淹没在时光中,跟那些火一般四处蔓延的绿色一起,成为许多燃烧的青春回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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