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见 “选堂气象”: 呼唤新时代的学术通人
□吴承学
来自潮州超越潮州
韩山师范学院赵松元教授寄来研究饶宗颐先生的著作《选堂气象》书稿,索序于余。拿到书稿,我马上就被书名吸引了,由此引发许多感触。昔者论古文,有“韩潮苏海”之称,令人过目难忘。饶宗颐,字选堂,今者以“选堂气象”论饶公,既不落俗套,又颇为贴切,庶几近之。
用“气象”一词品评人物、赏诗论文的风气,大概始于宋代,因宋儒大力推崇而形成。程朱理学家提倡养浩然之气,成圣贤气象。士人可以通过涵养气质、变化气质而进入圣贤境界。宋人也多以气象论诗,严羽《沧浪诗话》是其代表。严羽倡导诗学上的“盛唐气象”。他认为,宋代的诗歌尚格力,而乏浑厚之风,故只能称为“雄健”,远不如盛唐诗的“雄浑”。这种雄浑,就是所谓“盛唐气象”。两相比较,气象比仅有格力要更好些,它包含格力又兼有蕴藉之妙。“雄浑”也是雄壮又兼有虚浑之美,所谓“积健为雄,返虚入浑”。严羽说唐诗“既笔力雄壮,又气象浑厚”,两方面的美兼而有之。包括他说李杜诸公之诗“如金鳷擘海,香象渡河”,说盛唐之诗“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都是对唐诗含蓄蕴藉雄壮浑厚之风的赞誉。盛唐气象,的确代表了中国诗学的理想境界。
饶宗颐先生来自潮州。潮州人心灵手巧,有悟性,有灵性。潮州文化也有场面壮阔的一面。比如,潮州大锣鼓、英歌舞(民间集体舞蹈)、“营大老爷”(传统大型民俗祭祀游行盛典),都很有气魄。但是,就总体特色而言,潮州文化以精工细致著称于世,如潮州菜、工夫茶、陶瓷、刺绣、木雕,皆能体现出精诚敬业的工匠精神。精致灵动,大概就是潮州文化给人的印象。换言之,潮州文化的传统在于“工夫”而不是“气象”。饶公得益于潮州文化熏陶,却又超越其局限,创造并向世界展示了一种新的壮阔的文化精神,其壮阔惟“气象”二字方可涵盖之。
大气魄、大格局终得大成就
选堂气象之特色,在于能“大”,就是能够在传统人文领域里展示出罕见的大气魄、大气势、大格局和大胸襟,并获得大成就。饶公的学问与艺术就像大海般浩瀚无涯,我们实在无法测量他的博大。饶公的学术师承不主一家,古今中外,兼收并蓄,又出以己意。他研究学术,完全凭着本性与兴趣去做,永远保持好奇的童心,兴之所至,任情随性,如夏云之千态万状,变幻莫测。所以饶公能达古通今、学贯东西,古今中外一切的文化精华都为其所用,涵盖宇内而融成一炉。在人文学科里,饶公几乎是无所不能,他集学术、艺术于一身,涉及领域之广,水平之高,几乎让人瞠乎其后,奔走骇汗。
饶公来自潮州文化,又超越潮州文化,就像韩江之水,滔滔汩汩,最终奔向大海,《庄子》有曰:“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描写的正是大海有别于江河的壮阔。饶公从精致走向浩瀚,从工夫走向气象,同时,也就从潮州走向了世界。这也正是以“气象”概括饶公之妙处。
我们无须讳言,就现代学科而言,在相关专题的学术研究上,会有不少专家可以超过饶公,饶公在所涉及的各个专业各个领域中,其研究也不一定都很精审。但是,这就如同涵茫万状、汪洋恣肆的大海,不可能像一泓小溪那么清澈见底,然而小溪终究无法与大海相提并论。尤其是在按学科考核人才、选拔人才的当下,举目皆专家,惟饶公这样的通人实在难再得矣!何况中国传统文化并不像现代学科分科那样边界分明,甚至文史哲都无法清晰分开,本来就是浑然一体的存在,所以,才更加特别需要具有通才通识者来研究。这也是“选堂气象”在当下显得独特和重要之处。
敬畏经典敢为天下先
与许多地方相比,潮州文化既谈不上历史悠久,也谈不上积淀深厚。或者缘于此,潮州人自古就极为敬重传统,尊崇文明、信仰文化,百姓甚至对文化有一种近乎宗教式的崇拜。唐代韩愈被贬潮州只有半年多,因其对这片蛮荒之地有教化之功,千百年来一直受到潮人念兹在兹的崇拜,成为潮州代代相传的神话。韩愈平生南北迁移,寓居之地不少,唯潮州人似乎与他有特别的缘分,对他有特别的眷念。潮人把山称为韩山,宋代就有了韩山书院、韩文公祠。把江称为韩江,把韩愈祭鳄鱼的地方叫做“韩埔”,渡口叫“韩渡”,路则有昌黎路,桥则有湘子桥。对于前贤的文化崇拜,大约莫过于此了。
饶公自幼生长在韩江边,从小深受潮州尊重文化传统的影响,对于中国乃至世界古典文化一直持敬畏与喜欢之心,但是又不囿于此,而是独辟蹊径,拓展了文化创造的新境界。他做学问敢为天下先,俨然开疆辟土的大将,而非安营屯垦的戍客,一辈子都生活在学术与艺术的不断创造与开拓之中,到了耄耋之年,仍不断有新想法,时时想常人所不能想。饶公既尊崇传统,又敢于创造,“选堂气象”由此蔚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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