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果能“八稳”吗？

“四平”一词，由来已久。《战国策·魏策一》谓：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人。地四平，诸侯四通，条达辐凑，无有名山大川之阻。所谓“四平”，原指四处平坦而无险阻。由于“平”有平定、平息之义（《诗·小雅·棠棣》：“丧乱既平，既安且宁。”）故“四平”一词，又引入封爵之中，特指平东、平西、平南、平北四将军。《晋书·职官志》谓：“四征兴于汉代，四安起于魏初，四镇通以柔远，四平止于丧乱。”（意为：在东、南、西、北之上各加上征、安、平字）《隋书·百官志》也说：“又诏以将军之名，高卑舛维，命更加厘定……四平四翊，为二十班。”注：“四平，东西南北；四翊，前后左右。”（按，翊y ，潮音<翼>，辅佐，护卫。）这里的“四平”，仍指平息四方的将军名号。大概从元、明以后，“四平”才与“八稳”结合并注入“安稳”之新义。《荡寇志》第九十二回道：“吴用便替宋江传令班师，将一乘轿，四平八稳地抬了宋江。”又专指深于世故，老成持重、言行稳当的人。《水浒传》四十四回：“戴宗、杨林看裴宣时，果然好表人物，生得面白肥胖，四平八稳，心中暗喜。”而到了近现代，“四平八稳”的人由于多少带有一点因循守旧、安分守己、只求不出差错，固步自封、毫无锋芒的意味，该词渐渐地被赋予贬义，如鲁迅先生在《热风·知识即罪恶》中就说：我本是一个四平八稳，给小酒馆打杂，混一口安稳饭吃的人。而在《而已集·答有恒先生》中更说：现在倘再发那些四平八稳的“救救孩子”似的议论，连我自己听去，也觉得空空洞洞的了。抛开“四平八稳”在为人处世、发议论、干大事等方面的利弊得失不说，即从日常生活的很多“小事”而论，“四平”也不一定就能“八稳”。比方说，制作有四条腿的家具如桌子、睡床等，因为有四条腿，木工师傅是量了又量，比了又比，务使长短分毫不差，符合“四平”的起码要求。但每当到了安置现场，问题来了：家具老是摆不平。不管如何调整位置，总有一条腿与地面之间留下一点点缝隙。按理说，“四平”就能“八稳”，可为什么床、桌就是摆不安稳呢？原因其实很简单：地板不平。别说是古民居凹凸不平的砖面地板，即使是现代化装修的磨石、瓷砖地板，看起来像镜面一样平滑光亮，实际上都达不到“绝对平面”的标准。而自然界的规律却是如数学理论所阐明的：“三点决定一个平面”。四条腿的家具在安置时，其中的三条腿肯定处在同一平面上，第四条腿的支点如果不在该平面范围内，自然就会悬空而导致家具不安稳。补救的办法也很简单，在悬空处加子就是了。从宋代有了四脚椅桌等家具且流行普及到民间开始，四脚桌椅着地不稳的糟心事便伴随而来，宋代官修的字书《广韵》中也开始有了“”字（s?，潮音<洗4>）。元代的周驰则有赞美“子”“安危住不轻……能使四方平”的诗篇。相应地，潮州方言才有“床脚”一语。其实，古人对“三点决定平面”的现象早就有了从感性到理性的认识。试看商周时代有“国之重器”美称的青铜鼎，除方鼎外，哪一个不是三只足而稳如泰山？以致后来有了“鼎足而立”的成语，还誉称状元、榜眼、探花为“三鼎甲”。再看古民居庭院中晾衣服的“三脚马”，只用三根细长木棍，在偏上方处扎根小绳子，便可收放自如而稳稳当当地架起晾衣服的竹竿。生火用的红泥炉子，最上方炉沿上支锅用的是三个凸起的块状支点，锅子坐到支架上，锅底与炉沿之间有一道空隙，既可使炉子通风顺畅、火焰上扬，而锅子又稳当妥帖，毫无晃动之虞……看来，前人早就明白“四平”不一定“八稳”，“三平”却能“百稳”的道理，并运用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中。这是前人智慧的结晶，更是值得继承与弘扬的传统文化的宝贵遗产。然而，最近笔者花了近二千元换上一座“名牌”煤气炉，却有如吞下一颗无可奈何的涩果。也许是炉子的设计师囿于“四平八稳”的理念，一心想打造出“与众不同、风骚独领”的新产品，竟把炉子上方的支锅炉架做成按90度角等分的四脚座式，美观与否姑且不论，实际使用时，不管是炒锅、平底锅还是瓦煲，一概搁不平稳，特别是炒菜时，铁锅晃动，哐当作好不烦人。炉心火焰升腾，垫无从垫， 无从，没办法，只好左右开弓，一手按住锅把，一手拨弄锅勺……狼狈之余，禁不住浮想联翩：按说，大公司的设计师也有高学历吧，难道他们连初中几何课就学过的“三点决定平面”的常识都忘个精光？炉子设计出来以后，难道他们只想“上领奖的厅堂”，不屑“下实际操作的厨房”，连试都不试用一下吗？大公司在全国不知有多少销售点，这么多年下来，销售商、消费者难道就没有人反馈过这个质量问题，或者说，反馈了而厂家置若罔闻，反馈讯息的渠道原本就是徒具形式的噱头……对于工薪阶层来说，二千元的煤气炉价值不菲，丢了舍不得，于是只好将就着用，权当花二千元买个“四平不一定八稳”的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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