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方解方程”谈起 潮州话多音字的产生及读法之一
□吴构松
几年前，在广州出生、长大的外甥女与来自北方的小方喜结良缘。一次与他们闲聊，聊到潮州话小方的“方”字怎么读。忽然想起，潮州话中，“方”多达四个读音，对于平常不说潮州话的人来讲确实容易产生“选择困难症”。我随口编了一句话，让外甥女读——北方来的小方解方程有方法。这句话，四个“方”字读音各不相同,依次是“园1”“本1”“邦”“芳”。我说：读熟了，你一定与小方相处有方！
潮州的读书人都知道，潮州话一字多音现象远比普通话常见。林伦伦主编《新编潮州音字典》收字约7500个，据本人统计，其“潮汕方言音序索引”约9200字，也就是平均每个字有1.23个潮州话读音（不计各地语音差异）。那么，潮州音这么多的多音字如何来的呢？
古汉语是潮州话的主要源头。潮州话的用字，只要是来自古代的，就有相应的古音，随着语言的演变逐步成为今天我们所读所听的样子。
一字一音是汉字的主流。普通话多音字的存在，主要原因是汉字字义、字音分化。这种原因造成的一字多音，在潮州话也有对应的不同读音。朝，本义是早晨，普通话读zhāo,潮州话读“昭”；后来引申出早晨子媳向父母公婆、臣向君请安的意思,普通话读cháo，潮州话读“俏5”。车，在“汽车”“自行车”中普通话读chē，潮州话读“赊”；读古诗“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车普通话常读为jū，潮州话读作“居”，意谓战车。后面这对读音现在保留在象棋棋子“车”身上。
由于汉字本质上是表意文字，其表音功能本来就较弱，加上语音的演变，一些汉字造字时的声旁在今天并不能起到准确表音的作用。现实中，想当然读“字畔”，或“望文生音”而读错的现象比较常见。
有点无奈的是，误读也催生多音字。“癫痫”的“痫”，普通话xián,潮州话“贤”，但自打我懂事以来，都听人读作“讲”。两音相差甚远，什么原因导致误读呢？联系繁体字的写法，我猜想是因为“痫”的繁体字“癇”的声旁“閒”被看成“間”，进而把“痫”读成“間”的近音了。现在的潮州音字典把这个误读的音标注了，“痫”成了多音字，有的字典称这一类读音为“俗读”。
另一种误读，比起前面这种稍有“技术含量”，叫做“训读”。“训”，就是解释的意思。“训读”，就是两个字词读音不同，意义相同或相近，人们用其中的一个读音套在另一个身上。“欲”字本音“育”，因字义与潮州话“爱”相近，潮州人就用“爱”去解释“欲”，并把“爱”的读音也带过去。“爱”成了“欲”字的训读音。
很多人没想到，平常口语中使用频率极高的字的读音竟然就是误读得来的训读音。如：“看”，本音“刊”，“ton2”是训读音，读“ton2”的字本来是“睇”；“脚”，本音“叫4”和“鞠”，“巧1”是训读音，本字是“骹”；“夜”，本音“也”，“骂”是训读音，本字是“冥”。正所谓积非成是，多数潮州音字典都把训读音作为字音加注，这些字又成了多音字，反而很少人知道“睇”“骹”“冥”的上述读音了。
多音字如何读？
从根本上说，取决于字义和用法。少,表示年轻，读“数”;表示数量不多，读“蕉2”。“角”，在“角色”中读“叫4”,在“角度”中读“结”；“树”，在“树立”“建树”中读“序”，在“树木”中读“秋7”。“欲”，在“欲望”等名词中读“育”，作动词时读“爱”，如“欲去搭车”“欲买菜”。
潮州话中的不少字，同一个意义，用在不同的地方，读音有区别。“人”，在“工人”中读“仁”，在“好人”中读“nang5”。“飞”，用作人名时一般读“辉”，如“张飞”“阿飞弟”，其他地方读“杯”。
提起人名读法，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篇文章，对某影视作品中知名抗日爱国人士杜重远名字的读法，郑重提出批评。杜重远这个名字，取自《论语》“任重而道远”句，含义深邃，“重”被演员错念成重复的“重”了。对于含有多音多义字的人名，确实需要从起名的用意入手，慎重弄清正确的读法。
从技巧上说，利用普通话和潮州话的对应规律来读潮州话多音字，是一种较靠谱的办法。“出差”的“差”，普通话读chāi,潮州话就读“查1”；“差错”的“差”，“差钱”的“差”，普通话分别读chā、chà,潮州话都读“柴1”。
地名用字，宜从音义对应、普通话与潮州话对应去把握。看看“重庆”这个地名，潮州话怎么读？浏览重庆市政府网站可知，重庆原名恭州。宋淳熙十六年(1189年)，南宋光宗赵惇因先在恭州于正月封为恭王，二月受内禅即帝位，自诩“双重喜庆”，遂将恭州升格为重庆府，重庆由此得名。“重庆”的“重”字普通话读chóng，与潮州话“亭”对应。从音义对应、普通话与潮州话对应这两个标准看，重庆，都应读作“亭庆”。朝鲜，是由外语音译成普通话的外来词，照普通话与潮州话的对应关系来看，“朝”潮州音读为“俏5”。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重庆”在好多地方都被读作“仲庆”，“朝鲜”在全潮汕地区都读为“昭鲜”。以讹传讹，积重难返，这也是一种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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