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条”度夏
◎文嵊｛大学教师 深圳｝·寸晖集
有一次和几个老友聊起难忘往事，我说了一件事，大家都觉不可思议。这就是“椅条”度夏。
“椅条”是潮汕方言，其实就是板凳，约十来厘米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时，潮汕农村不少男孩夏天晚上就睡在椅条上过夜。在十来厘米宽的板凳上睡整晚，似乎无法想象，但那时在不少家庭就是这样。
我们家父母加上我们五兄弟，一家七口就住在十来平方米的老房子里。冬天几兄弟睡屋内小阁楼，睡前搬个竹梯，父母按稳梯子说小心点，几兄弟一溜爬上去。潮汕民居屋顶是三角形的，阁楼很矮，我们一站直就会顶到屋顶。记得那时冬天特冷，几兄弟挤在硬邦邦的老被子里，很快觉得暖和，很快进入梦乡。
一到盛夏，屋里溽热难耐，小阁楼不能睡了，男孩们只能睡屋外。有的就近睡晒谷埕，有的在户外铺床。两个椅条架上几片木板，铺好草席，立起竹竿，挂上蚊帐，一个皇宫般的眠床就做成了，躺在蚊帐里挥动葵扇，颇如草船借箭的诸葛亮。铺这种床要用很多东西，隔天还得拆半天，挺烦人的。于是男孩们更喜欢睡到自家“土壳”堆上。“土壳”是当地标准化砌墙材料。把贝壳烧成生石灰，和上一种叫“红土”的泥巴，“种”到模子里自然风干就成了“土壳”。这些电工箱般小立方体叠堆在户外，顶上平面就成了孩子们夏床。“土壳”堆好插竹竿，挂蚊帐方便。睡在“土壳”堆上，头顶月朗星稀，习习清风吹过，小伙伴们胜似活神仙，嘻嘻哈哈间鼾声渐起。
我家不近晒谷埕，没有“土壳”。家里物件只够屋外铺一张三人床，两兄弟得睡椅条——两个椅条并在一起就成了一张小床，家里刚好能借多四个椅条。那个时候因为吃不饱，几兄弟个头瘦小，谁睡在椅条上都不会觉得窄。那个时候也不知道睡觉可翻身，一个夏天下来也没听过谁半夜掉地上。可恨的是不速之客蚊子，老在耳边低空轰鸣。好在我们家户外蚊子不多，点一盘蚊香蚊子就闻风丧胆了。
尽管睡得妥妥的，但床毕竟还是舒服些。但我们几兄弟们常常抢着睡椅条，尤其是哥哥们抢得厉害，最后弟弟多半抢不过哥哥。五兄弟都睡下后，辛劳了一天的父母总会走过来，轻轻说声“好好睡”。伴随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潮州曲乐，如洗月色下几个浑小子脸带微笑，闭上双眼，一个个进入从星际撒下的美梦中……
听着这些往事，小伙伴们眼神亮了。这些往事是我终生的财富。我永远不能忘记，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身处清苦而不觉其苦。
有了这些财富，我们能够从容面对生活的艰辛和不易。每当读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段时，心中总能升起缕缕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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