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运肥连夜跋涉

● 思 永

在下乡插队的岁月里，知青们与社员一样，什么活儿都得干。只要生产队派工，说走就走，说干就干，重活脏活干个遍，我本人有过一次带有刺激性的高强度劳动经历，那就是为了农业增收，夏夜跋涉赴汫洲，百里山路运鱼涂。

我下乡落户在饶平浮滨的一个小山村，山区土壤贫瘠，收成欠佳，村民生活贫困，生产队长为此没少伤脑筋。肥料是农业增产增收的保证，为使农作物增产，需大量肥料，在过去的年代，田料（化肥）是十足的紧俏品，是按计划分配的，那一点点田料施于那么多的田地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没足够的化肥，就得自己想办法，社员们大积土杂肥，晒塘泥，改良稻田的土壤。听说沿海渔村有一种叫鱼涂（腐烂的鱼虾和泥土的混合物）的土杂肥，对改良山区贫瘠的土壤很有效。田料难以搞到，鱼涂是优质高效的有机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通过嫁到我们山村的汫洲媳妇与娘家亲戚联系，终于得到汫洲方面鱼涂供应的肯定答复，让大家喜出望外。

接着要解决运输鱼涂的问题，山村到汫洲来回有一百多里，其中大部分是弯曲起伏的山路，生产队缺乏运输工具，运载鱼涂只能使用板车或借用社员的单车。单车运载量少，且在陡峭多弯的山区公路行驶危险性极大，队长最后决定使用板车运载鱼涂，板车不够向其他生产队借。板车没有任何刹车装置，贸然出动，下坡速度太快会导致失控酿成事故。有经验的老村民想出土办法，可给板车装个“尾巴”，充当临时车刹。说干就干，大家在村后小山砍下几棵长度适中的小树，除去支干，仅留下主干和树梢尾叶，把板车翻转个底朝天，用铁线顺着车把手方向牢牢捆绑在车底中间，“尾巴”（树梢尾叶）留在外面，简单实用的土车刹就制成了。为确保安全，我们搞了几次短途运输，为百里运鱼涂积累经验。“司机”（车手）由身强力壮富有经验的老农担任，上坡时其他的人在后面用力推，如坡度太陡，则发挥团队精神，众人合力推车，到达坡顶后，再帮助其他的车，直至所有的车推上坡顶。下坡时，“司机”把车把稍微抬高，让“尾巴”触地。两个小伙子分别压在车后两侧，一个块头较大的壮汉踩在“尾巴”上，这样“尾巴”与公路厚厚的沙子产生剧烈的摩擦，降低板车下坡的速度。在陡峭危险的斜坡，要给“司机”增援两个副手，在左右两侧帮助扶紧车把，牢牢把握好方向和速度，以免板车失控。老队长挑选了生产队里有运输经验的青壮年，配备三辆装有土车刹的大板车，组成精悍的运肥队，任命民兵队长大杨为运肥队长。大杨搞过多次运输，经验老到，决定在夜间行动，山区公路坡陡路窄，夜晚车辆行人稀少，便于奔走加快速度，而且夜晚凉快，免受烈日灼晒。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夏夜，全体队员享受了一顿丰盛的猪肉大餐，队长交代注意事项，稍做休息旋即动身，拉着板车奔驰在通往钱东的崎岖不平公路上。夜晚的山区公路显得十分冷清，借着暗淡的星光依稀可见公路中间泛白的沙子像一条带子向远方延伸，偶尔有一两辆货车呼啸而过，几乎没碰到行人。小伙子大多初次出远门走夜路，富有新鲜感，干劲十足，轮流当起“司机”来，其他人干脆坐在车斗里当“乘客”，我却喜欢下坡时踩在车“尾巴”上，听着呼呼的风声和“尾巴”与路面沙子的摩擦声，板车在黑黝黝的山林中急速穿行，那种感觉真奇妙。由于是空车，南下多是下坡路，一路顺风顺水，不多久就到达省国道的交叉点钱东，此后一片坦途，未及午夜，就抵达汫洲。

队长要求马上装车尽快返回。为了提高效率，给生产队多弄点肥料，我们非常“贪心”，用铁锹把鱼涂拍打压实，把板车填得满满的。回程路多是上坡路，沉重的板车对每个人是个艰苦的考验。上坡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还要忍受阵阵的腐臭味，每迈一步都要消耗有限的体力，下坡时则要小心翼翼，精神高度集中，控制好下坡的速度。队长大杨不愧是富有经验的老手，他让三辆车保持一定的距离，互相呼应，碰到困难尤其上下陡坡可互相支援。大杨是个乐天派，一路上不断给大家鼓气，上坡大声吆喝，休息时扯几句笑话。我与他同组，受他乐观情绪所感染，虽第一次走这么远的夜路，干如此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竟照样跟得上，不掉队。越往北，路越难走，我们跨越以坡长而著称的望海岭，抵达樟溪，稍作休息，又急忙赶路。樟溪到浮滨是最为难走的一段，陡坡很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一个陡坡，力气几乎消耗殆尽，每个人都光着膀子，又累又热，大口大口喘着气。“加油啊，快到家了！”大杨大声鼓气。几辆车通力协作，互相支援，终于越过一个又一个陡峭的山坡。这时，天蒙蒙发亮，晨风吹拂，十二双铁脚板迈得更快了。

车轮隆隆从大公路拐入村道，远处山脚炊烟袅袅，熟悉的小山村遥遥在望，我精神为之一振，加劲推着满载板车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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