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一唱三叹(组诗)

宝安日报 2018-09-09 21:32

李皓

“70后”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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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水而居

——写在潮州市“三旧”改造重点项目“海博·熙泰”居民小区

擅长搓麻绳的大埔村民,不经意间

从身边的韩江里,打捞出一片海

这是一片博大的海,一下子

就把人们紧紧地揽在怀里

这是一幢立体的海,任何人

都能迅速而便捷地,抵达生命的高潮

此刻,韩江就是我的阳台

我把每一个美好的故事,在此晾晒

那晒不干的,是客家人几辈

被乡愁濡湿的思念

在潮州,我总是喜欢依偎一棵老榕树

把风雨如晦的岁月打量,穿过时间的走廊

广济桥上,唐朝的马蹄声嘚嘚嘚嘚

踩得我一步一回头,不忍离别

其实我更愿意涉水而过,抵达一座崭新的城池

没有城墙,也无须一个又一个夸张的城门

在绿树掩映中,鸡蛋正在开花

红的,黄的,比善于攀缘的凌霄花更接地气

在水边的家,我看见了水边的阿狄丽娜

一曲豪迈,蒸腾着向上的日子从未停歇

一曲缠绵,头枕着波涛的大埔人在美梦中

且歌且舞,心无旁骛地走向四面八方

更多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伟岸的男子

带着新潮的鼻息,又不乏满身的书卷气

他挥毫写下了“精气神”,泰然望着远处的韩江

他的胸腔里必定积蓄着风,但他静若处子

今夜,我用海为你的每一条河流命名

然后念着你的名字,为你的雅量,干杯!

韩江吟

文公,当你的文字

足以驱逐那些恶魔般的水族

唐宋八大家

你必然自成一家

当你摒弃了一条河的恶名

你的善德

笔架山知道,恶溪也知道

从此山也姓韩,水也姓韩

懵懂的鳄溪

逃避不了儒家思想的洗礼

那一身比潮瓷还要瓷实的风骨

八个月,足以让千年的流水改弦更张

潮州更潮了,那些潮湿的文风

从一个接一个的牌坊底下无声穿过

手拉朱泥壶上,便留下了一道道划痕

而凤凰单丛总能浴火重生

被贬谪的,千秋自有公论

谁能在滚滚江水面前宠辱不惊

谁能在踏进河流的瞬间大彻大悟

我能够仰望的,只是一个大写的背影

鳄鱼随着恶溪流走的时候

昌黎先生一直在岸边站着

刺史主政袁州之时

文公就站成了岸,潮州从此不再溺水

过广济桥

石头浮在韩江的上面

我浮在石头的上面

蓝天和白云

浮在我的上面

相对于那些崭新的木船而言

我更愿意涉水而过

那样我就是一座浮桥

或者是那个文采斐然的古人

我相信无论来的时候,还是去的时候

韩刺史一定是走过广济桥的

要不然,潮州广济桥

怎么也不会跻身四大名桥之首

韩刺史肯定是不会在乎这些虚名的

他甩甩那两袖清风,韩江的船帆

就鼓荡起来。孤帆远影碧空

我依着栏杆,挥汗如雨,一片怅然

从闽到粤,从此岸到彼岸

文公并没有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我走向广济门的时候

再也没有回头

我怕看见鳄鱼的眼泪

再次滴进风平浪静的韩江

入夜,广济桥一再变身

那在韩山上奔跑的,可是潮州的图腾?

斯文在兹

——写在潮州市饶宗颐学术馆

先生,你是韩文公转世的吗

或者说,你本身就是潮州

天生的一代宗师呢

喝过韩江水的人

都把文脉背在身上

从此无论在怎样的羁旅

你都可以修身养性

于你而言,唯有走出韩山

你才可以获得万物萌发的卦象

而你带走了笔架山上那支笔

就连甲骨文,也难不倒你

你认识的字太多了

学富五车,让水波不兴的香江两岸

总是涨潮。有一根缆绳

却一直死死地,拽着广济桥

地上有敦煌写本《文心雕龙》

天上有编号为10017的小行星

在你面前,我就是个无赖小儿

仰着隔世的脑袋,在你的画卷里看山看水

而你,竟在一百零一岁的时候倏然转身

弹着飞天的古琴,自如地流连在星际

嘴里默念着那首缠绵的《优昙花诗》:

“浊醪且自陶,聊以永兹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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