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鹏作画我配诗李英群

潮州日报 2018-07-31 20:26

郑鹏作

去年（2017）五月，几位喜欢文化的老友，相约到江东亭头村良禧兄的种植园去参观。我早先去过一次，这座被主人取名味园的小园林，引起我极大的兴趣，良禧兄是位地道的农民，他捡来许多老树头和废石器，进行精心雕刻，成为一件件艺术品。比如捡到两颗残牙缺齿的榨蔗用的石滚，潮州人称这为车公车嬷的，摆在一起。他在上面刻字。一边是：“你勿嫌我粗，我勿嫌你乌。夫妻快乐到海枯。”另一边是：“你有依，我有靠，婚姻如石部。”初一看，惹人喷饭，继而沉思：深刻！再如两个大小石磨，潮州人挨（磨）粿条用的石磨，迭在一起，小的在上面，刻的文字是“爸，辛苦大半辈子，快歇歇啦。”下面的大石磨刻的文字是：“儿，只要你争气，再拖再磨我愿意！”父子情深，读之令人动容。这就是诗，这才是诗。另外，在一榕树大盆景的基座上，刻着“容天下烟尘，树人间正气”的对联，充满正能量。

我佩服，我惊叹。惭愧于自己写了一辈子文章，不及良禧兄几行字。

约了几位文友再来参观，也都叹服。受到良禧兄在石雕上题诗的启发，回程的车上，同行的老阿姨说：“郑鹏，你来画画，画潮人潮风，让李老师配诗。”

郑鹏已到快退休的年龄，十几岁当知青下乡，偷闲笔不离手，一直画到今天。但他说自己不是画家，连地市级画协的会员都不是，只是一位省级工艺美术大师；而我这位老李，也不是诗人，连县级诗社的成员都不是，充其量在自己的剧作中写入几句老丑韵白，比如：“人一老就无气，吹一阵风就打喷嚏！”这当然不能算是诗。

但是味园良禧兄的诗给我们鼓舞太大了，再说郑鹏此前已经出版了速写集，出版明信片发行了，画的全是潮州风物深受读者喜爱，不似画家，胜似画家！与这样的人民承认的非画协画家合作，我像被求婚的少女，连连点头：“我愿意！”

郑鹏老师谦虚，他比我年轻，称我老师，征求我对准备合作的画风文风的意见，我回了这样的微信：“你不要太儒工，我不要太格律。粗犷一点，有点野性野味，不然没特点。当然，幼秀幼秀、雅滴雅滴也是特点，我们二个粗人，向俗前进吧。”他回应：“就是画身边的人，写身边的事，捞撬无人注意的市井街角生活。”

画家本色是诗家，你看他用“捞撬”二字多传神。捞，要深入水中去寻觅；撬，要挖开土层去获取。一个画家，一个诗人，不可能只看到浮于表层的生活现象，得看到表象的内层。

郑鹏的土，是充满乡土情怀的潮风潮俗，我的土，更准确说是土俗粗糙的下里巴人。两个粗人土人，一拍即合，蜜月开始。

很快，他画来几幅街头速写。有一幅是一位老兄，自行车后架绑一长长竹竿，三米长吧，在大街上驰行，很潇洒的样子。我就给配上几句老丑韵白：“以为非常风光，岂有想到转弯？扫着过路大妈，你才知道麻烦！”另一幅画滨江长廊之晨，二位老头痴痴盯着从身旁走过的美女背影，我给配诗：“老汉生来爱美人，见到美女就入神。若见美人心不动，定是痴呆或白仁。”我不是开玩笑，哪个美女出街，不希望人欣赏？他画一碗草粿，一只手握汤匙正在撒糖，我一看就吞涎，配诗曰：“天时热到着火，做事有头无尾。人在客厅望窗，想着巷头草粿。”这就是夏天潮州最常见的风情吧？当然阿鹏儒雅，他画更多是潮州儒雅人文景观，他画闲间人在拉弦，我很熟悉，就配上“闲间是弦间，潮乐声悠扬。忙时似牛马，闲时胜神仙！”怎么样？这一首颇有唐诗遗风吧？他画两位老华侨站在祖屋前，神情满意，这可是时下常见的画面，我高兴的配上四句：“华侨回乡，不再心伤。老宅保留完好，回去写篇文章。”

为郑鹏的画配诗，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一见到他的画就有感觉，有话说。这源于他的画中有诗。他对潮州这方土地感情很深，观察入微，表现在画作上，有许多潮州的文化细胞，你把它捞撬出来就是了。

我们这本画配诗取名《街头巷尾》，准备画100幅。一年多过去了，阿鹏有他不得不干的业务，我有我推都推不掉的杂事。写写停停，至今未完成。日前，阿鹏上门来，给我看刚完成的两幅画。一幅是业余演员在牌坊街上表演潮剧《桃花过渡》，很美，神情逼真，画面活泼生动，令人喜欢。另一幅是一位卖竹器市民坐在竹椅打瞌睡，睡得很甜。这让我眼前一亮（这四个字很时髦，偷来用了）：天这么热，他能入睡；人那么多他竟能放心自己的货物，我忽然想到现在在朋友圈上狂轰滥炸的心灵鸡汤，都在强调心态的重要，这位卖竹制品的先生，心态是何止陶渊明的那种“心远地自偏”？是对整治之后市场环境的放心，对治安环境的信任。我觉得阿鹏的观察入微。从这个人的安眠想到姑苏寒山寺外那位旅人的愁眠。安到什么程度，连在飞机过境的哄哄声都听作游轮启动声，他正做着美梦哩。“日出蝉啼火满天，街边竹椅不愁眠。天顶飞机哄哄叫，梦见远游登客船。”偷了张继的《枫桥夜泊》，不知是阿鹏的画捞撬出来的，还是味园主人的诗句启发的，一并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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