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分你(台刂)好
本文题目是一句潮州口语,意思是“老爷,你还是杀了我吧!”但潮语这样表达,口气更平和,具有幽默感,“老爷,分你(台刂)好。”分是给,好字既是语气助词,也略带点原义:“更好”。
这是一则故事,我是到潮剧团工作之后听老艺人讲的。故事说:有一位县太爷喜欢锯弦(拉弦),某年调任到这个有音乐之乡之称的县来,正中下怀。夜间,他会在县衙内的小楼上锯弦,周边的百姓听到,以为是猫在叫春,谈恋爱,他自己则如醉如痴。
每日办公完毕,退堂之后,他喜欢留住下属,包括县丞、县尉、功曹、主簿等各部门负责人一起奏乐。只是他的艺术水平实在叫人不敢恭维,总是掌握不好音准,控制不了节奏,合奏响起,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渐渐的,下属就开始借故抽脚走人。有时,他正眯着眼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一睁眼,厅里存无三二人。县太爷虽觉失落,但也无奈,因为这毕竟不是上班时间干公务。
有一天,抓到一个进县衙盗窃的小偷。审问之时,小偷连连求饶,说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老的病、小的饿,实在无法才干这坏事,求太爷开恩,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爷惊堂木一拍:入县衙偷盗,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小偷连连磕头:万望太爷开恩。你考虑,是要老老实实听我锯弦好,还是分我(台刂)好。
太爷说:要开恩也好,今晚你就留下来,坐在这里听我锯弦,还可边喝工夫茶,边老老实实听曲,让本县开心,可恕你无罪!
天下竟有这般好事,小偷自然欢喜地答应。老老实实听太爷锯弦。
当晚演奏前,可能还有衙役买来个盒饭(这是估计,我没详加调查)。演奏开始,小偷全神贯注。听着听着,开始头晕了,耳鸣了,接着肚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渐渐觉得快无法呼吸了,卜通跪下哭求:“老爷,我还是分你(台刂)好!”
别以为这只是一则笑话。虽然极度夸张,但它明白无误告诉你:艺术就应该是艺术,音乐是上界的语言。听“唔相食”(不协调)的乐曲,生不如死!
精致,是潮州人特质之一。潮人把生活精致化,上升到艺术的层面,连工作都是“作田如绣花”,更别说从艺了。
潮州菜名满天下,大家都说它“色味香”俱全。没错,但它还有造型上的艺术化,一盘菜上来,都可当盆景欣赏。
彩塘从熙公祠门楼肚的石雕上那根牛索,被潮人提炼出“一条牛索精神”。火柴梗般精细,近8厘米长度的悬空牛索,几代师父屡刻屡败,屡败屡刻,到第三代师父终于刻成了,惊世骇俗。那是一种追求艺术至境的精神。
你看过制作手拉壶的大师摔碎几十上百个成品壶的场面吗?那是在电视上向全世界播放的,那批壶,照我们看一点也感受不到它有瑕疵,但大师觉得非最上品,毫不犹豫地摔成碎片。他追求的是艺术的至境。
在戏曲艺人中,有“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戏谚。就我从事的编剧工作来说,我们又何尝不是为“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1942年,郭沫若的话剧《屈原》在重庆上演,他在台下观演出。他看到屈原的侍女婵娟痛斥宋玉所说:“宋玉,你是没有骨气的文人!”郭沫若总觉得骂得不够力,就到后台找扮演婵娟的张瑞芳探讨,张也有同感,又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语。这时,化妆师张逸生凑过来说:把“你是”改为“你这”不就够味了吗?郭沫若大喜,拍着张的肩膀说:你真是我的一字师呀!
回到县太爷锯弦的故事上来吧,小偷吃盒饭,甚至吃人家丢弃的剩饭都可接受,但听“唔相食”弦诗,却宁可被杀也不忍再听。这种艺术上的追求,在我们潮州音乐的艺术家们身上,有很生动感人的体现。
你知道“活五调”吧?这可是潮州音乐家们对音乐艺术的伟大贡献。按常识,锯弦弹琴按音要准,但“活五调”则是在按五这个音时,手指要滑动来表现悲愤、激越的情绪,委婉深沉。这弓法叫病弓。但手指滑动,轻滑无味,重滑变味,老艺人演奏,轻重适度,精细微妙。韵味独特,魅力无穷,为其他乐种所没有。
如果让县太爷奏活五调,粗脚粗手粗心,那真不如“老爷我分你(台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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